饿的滋味

饿的滋味

现在的小孩你让他吃饭就好比上刀山，美味佳肴一点也吸引不了他们。

我们的童年、少年乃到青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那时，一个“饿”字常常纠缠着自己，具体饿到什么程度真的说不清楚，反正是“饿”，整天想吃的。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下课后去上厕所，拐个弯，见同学王忠平蹲在离厕所很近的墙角啃一个大红薯，我竟不顾一切从他手里抢过来，啃了两三口，结果几乎把那块红薯啃光，急得忠平跳起来又从我手里抢走小半块。他不敢发作，因为下一次我手里也可能有红薯他也可以抢。上初中了，我要到离家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去读书，而且要七点多钟上早读。中午饭遇到逢集就由爷爷给我用木桶带来，不逢集就在头天晚上娘给炒一包玉米花或二爹来碾玉米在火坑里烧一个玉米饼子，装在书包里带到学校当作中午饭。那时每天只吃两顿。早上三节课，我听着听着，肚子就开始嘟嚷开了，饿得慌。实在忍不住，我就一面看着老师，一面把手伸进桌子底下抽屉里摸一颗玉米花，两个指头箍住，假装擤鼻子，迅速把玉米花送进嘴里，就这样在嘴里抿着，轻轻地用牙齿咂，直至坚硬的玉米花泡软，慢慢地嚼细，吞进肚里。就这样止着心慌，三节课挺过来了。老师是装着没看见还是真的没发现，总之是没有露馅。可下课后正该放开大吃的时候，书包里的玉米花已所剩无几。于是又心慌开了，又数着钟点盼望放学回家吃饭。

上大学的时候，吃饭又有许多故事。那时，学校食堂为了省事，要我们8个人组成一组，每个组分一盆饭，再给一个竹片子，用竹片子划饭。我们那一组在5个男生3个女生，每一次分饭由女生分，她们用竹片子在铝盆里划，结果发扬风格把大部分划到男生碗里，最后一点分到她们碗里，她们说，反正吃不完，就吃这一点也够了。即使这样，我们也吃不饱。更惊奇的是我们到街上逛，好几次发现我们组的几个女生在餐馆里吃饭。他们在加餐吗？

真正放开吃饭是在1987年8月17日。那时我已经23岁，刚大学毕业。毕业后因为要分到学校当老师，我的一个初中时的语文老师在县教研室当主任，他们要出去考察，把我也带上了。到的是四川成都科学礼堂听北京来的专家讲教育专题和语文讲座。中午饭就在礼堂的餐厅。一个圆桌我们围了八个人，结果还是一人一份。我一碗饭吃完，哪够啊，无奈准备放下碗。这时服务员过来说，还有饭可以添加。咦，这也奇了，以前吃份子饭只吃一碗给一张票，要是再吃就叫吃双份，再给一张票。现在，一碗吃完了不给票还叫添，我不相信啊。但看着大家都去添饭，我赶紧捧着碗去盛饭，盛了一大碗，吃了个够。所以1986年8月17日是我永远记得的日子。从这一天起，饿饭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我，还有大家可以放开肚皮吃饭了。

现在，一晃21世纪又过了10年。历史翻了个个，中国人对吃饭开始发愁了。在家里，每个人二两米都吃不完，吃菜也尽是素菜，不吃晕菜，碰到鸡鸭鱼肉总是发愁，害怕吃了发胖，或者得高血压，沾上糖尿病，或者血糖血脂升高。搞得人人自危。我尽管口福好，还没有脱离过去饿饭的风格，但也不敢造次，对肉类总是忍着。

你要是去参加一个喜庆宴会，用餐时，通常10人围一桌，菜会上二三十道，各种叫得上名字叫不出名字的菜琳琅满目，五彩缤纷，会看花了眼。结果大家吃，喝酒，但无论怎样，菜还是吃不完，剩下一大半，看着可心疼了。我这时就想起过去饿饭的感觉，如果在那时，这一桌子菜，我会如风卷残云一扫而光。现在实在是无能为力，也力不从心了。但我不忍心把菜剩下，真的浪费太大，太可惜了，粮食都是农民辛苦种出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个苦劲我是尝过的。我就努力吃，肚子吃得发胀了，还要吃。但个人力量有限，还是吃不完，更担心吃坏了肚子还得上医院，更划不来了。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

在家里，小孩子吃饭如打仗。饭端在面前他们没感觉，三番五次喊，就是不来。气得不行，就揪到桌子上，结果也不吃。不吃只好喂，喂一会儿，来气了就用条子打，于是就听见哭声、骂声、劝声，响成一团，真的像打仗。过去饿饭的人出在劝人吃饭劝不动真的是有些悲哀了。

我常常想，我们这样无度地生活，能否继续下去？地球上的资源能永远供应下去吗？如果再一次遇到饭不够吃，开始挨饿的时候，那将会是怎样的结果？还有我辈由饿到饱的幸运吗？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但愿进化的法则会调整一切，但一定不要把现在吃饭的人伤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