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萝卜

永远的萝卜

到冬天了，萝卜闪亮登场，身价大增。你到菜市场去，这里一堆那里一筐总有萝卜的身影：白生生的萝卜晶莹透亮，红艳艳的萝卜饱满结实。看着看着，总是那么可爱，那么吸引人，就情不自禁地要去买几斤。因为易生长，产量高，好制作且水分多，甜嫩可口助消化，败火调味，营养富足，萝卜被称为“土人参”。

小时候，我与母亲一起种萝卜。

一天下午，太阳偏西了。吃过饭，母亲腰间拴上藤萝，藤萝别上镰刀带着我上坡了。到了屋后的树林跟前，有一块荒地，有两三分的样子，杂草丛生，荆棘遍地。母亲让我先在一边玩，她用镰刀割草砍刺，然后点火烧草，大火过后地上便留下一堆堆灰黑。我一下子明白了这几天老师教的两个词“披荆斩棘”“刀耕火种”。母亲已是满头大汗，歇了一会儿，就让我拿过锄头开始刨土挖地。母亲的力气特别大，耐力特别强。而我呢，尽管已气喘吁吁，体力渐渐不支，但我看着母亲一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也跟着挖。就一个下午，我们娘儿俩硬是整治出了一块响沙地。新翻的土地松软可陷脚脖，黄中透黑的泥沙地既肥沃又透气，正是种萝卜的好地。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家，母亲早早给我准备好田米干饭加豆腐炒肉，我吃了个贼饱。娘看我吃完了，歇了一会儿，就说：“咱还是种萝卜去”。于是腰间拴上竹笼，里面装了萝卜种子，扛上锄头，我紧跟着娘一块儿上昨天的那块地边去。地表已被阳光晒干了部分，黄中带白，但底层墒气充足，正可以下种。娘解下竹笼，交给我，她要挖地窝子，挖好后我就放种子。娘把地刨顺，开始挖地窝子。挖好了一绺我赶紧放上萝卜种子，每窝放五六粒。一个下午，种子全下了。娘让我在坡上呆着，自己回家背来有草木灰与鸡料拌在一起的肥料，每一窝放一把，再用土稍稍掩上，播种就算完成了。

五天过后，我放学去看萝卜地，萝卜嫩苗竟撺出来了，密密麻麻，黄土变青了。又过了半个月，萝卜苗长了两寸高，该用稀粪浇地了，这是我的长项，不用娘操心。就找来扁担、木桶挑了稀粪去浇地。这叫上追肥，让萝卜长快些。果然过了几天，萝卜长得更快了，萝卜苗长成了更长更壮的萝卜樱。通过匀苗、培土、除草等工序，萝卜茁壮成长。两个月后，已到了深秋，地里的萝卜由细变粗，长成了一个个大萝卜，到了拔萝卜的时候。娘又带着我背上背篓去拔萝卜了。拔了一大堆，我们背回来，倒在堂屋里，随时取用。萝卜樱洗干净切细，放上嫩辣椒，炒成菜，拌在米饭里，吃起来甜脆无比，好吃极了。萝卜身子则可以切成片炒着吃，也可以炖排骨汤或腊肉，香嫩无比。有时萝卜收得太多了，就把次一些的剁烂煮成猪食，猪们也有了美味。

那时，农村最害怕的是碰到灾年。庄稼欠收，粮食不够吃，我们老家就出现过饿死人的现象。不过我母亲是个聪明人。她每年都要种萝卜，而且一种就是好几块，收入几千斤。娘说：“啥时候都要种萝卜。多了，吃不完可以窖藏，还可以喂猪。要是没有这玩意儿，那真的是要命的事。”不久，我娘这话应验了。那一年，春天连续干旱四个月，国家给的救济米吃完了，自己藏的种子粮也吃光，好多家庭开始挖野菜了。我们家也一样，粮食眼看告罄，也没有其他的路子。幸亏娘多留了一手：冬天她把吃不完的萝卜全藏在屋后的两个大坑里，足有千斤。

这一下可派上用场了。娘把萝卜掏回来，切成颗粒，与很少的米粒搅在一起煮成粥，这样就节省了主粮。别人家都断粮了，我们家还有一些大米、玉米，使艰难的日子熬得更长，免受了断粮之苦。娘看到亲朋邻居实在饿得慌，就把萝卜掏出来去接济他们。有一次，我割草回家，肚子饿极了，娘给我盛上一大碗稀饭。我一看，碗里清亮清亮的，漂着的尽是萝卜颗粒，米粒沉淀在碗底，少得可怜，就闹心慌，不想吃，加上闷热心急，一下子把碗弄翻了，萝卜稀饭洒了一地。娘看我这样，过来就给了我耳光。我有些吓傻了，又觉得委屈，自己劳动一天，回来吃这稀饭，怎么成？娘蹲下身子把地上还在流淌的稀饭捧起来，放碗里，那已不是稀饭，已变成了泥沙粥。娘见我满头大汗，又找来毛巾给我擦干净，又给我盛上一碗更干一点的稀饭，煮了一个荷包蛋。晚上我才听娘说：“我们家仅有的一点玉米借给舅舅了，舅母得了重病，没得吃的，快不行了。所以才到我们家来求救。”我有些后悔，赶紧给娘认了错。以后我更珍惜萝卜了。

如今，我们已丰衣足食，街上的粮食堆成垛，集上的菜蔬码成山，只要有人民币，你愿买多少就买多少。而且食堂、餐馆、酒楼鳞次栉比、到处都有，只要有钱，你随时可以杀馆子。美味佳肴吃多了，吃烂了，不少人吃出了毛病。有的人肥胖，有的人高血压，有的人得了糖尿病，真的是恼人啊！

这时，我就想起了萝卜。那萝卜壮硕细嫩，可以炒着吃，可以炖着吃，可以生吃，完全可以减肥、降压、开胃、消乏，是个宝贝啊。艰难的岁月过去了，萝卜的形象镌刻在我们的脑海里，那原始、朴素、简单的萝卜，让我时时忆起，鼓励着我们过好每一天。

永远的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