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
琴弦和手指的磨合,结果总是手指会肿,把手伸进凉水里,真冷啊。这种冷,在昨夜读诗经的时候朦胧地想到过,那些宽容大度的温顺的女子,可以让丈夫纳妾,被后来居上者欺凌也选择忍气吞声,她们就像一个符号被定格在史书上,刻在青铜器上,摸上去冰凉入心。
人类获得爱情的代价是什么?是上帝发怒,把亚当和夏娃逐出伊甸园吗?别忘了,那条说了真话的蛇被拔去毒牙,从此不能咀嚼只能吞咽,不能行走只能匍匐。其实人类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可是后来,爱情中多了冷漠,背叛,决绝。在伤害与被伤害中彼此的心慢慢变硬了。
我想知道,中学语文课本为什么单单选了那篇满纸都是弃妇哭声的《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岁月的风沙将女子的肌肤蹂躏的粗糙不堪,颜色黯淡。被夫家遗弃,被娘家耻笑。为什么那么多美好的爱情不选?诗经里还有《桃夭》,还有《硕人》,还有《汉广》,还有《静女》,还有震人心魄的《野有死麕》啊!
我不喜欢《氓》,不喜欢那个男人“匪来贸丝,来即我谋”的阴险狡诈,想起聊斋里曾记载狐妖幻化成的美女向邻家女子传授媚术,重新挽回男人心的故事。我不懂,人为什么要这样,靠权术和手段,获得一切,维持一切,甚至是爱情?那份无邪的心思,那份真,到哪儿去了?我不愿别人用手段对待我,也不愿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诗经里痴情忠贞的男子有很多,《邶风·绿衣》中,他捧着亡妻的遗物在唱“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为其已!绿兮衣兮,绿纹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诗中最让我感动的倒不是男子的坚守,而是那句“我思古人,俾无訧兮”因为有你在身边,我少犯了多少过失啊!他没有盯着女人的美貌不放,他更看重的是妻的贤良和对自己内心的熨帖。想必这位故人生前是极其受夫君尊重的。这尊重并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客套,而是心灵的契合,相互扶持,相互懂得。
写到这儿,竟发现我最爱的聊斋故事《绿衣女》竟然和《绿衣》诗名不谋而合。
于璟,字小宋,益都人,读书醴泉寺。夜方披诵,忽一女子在窗外赞曰:“于相公勤读哉!”因念深山何处得女子?方疑思间,女子已推扉笑入,曰:“勤读哉!”于惊起,视之,绿衣长裙,婉妙无比。于知非人,因诘里居。女曰:“君视妾当非能咋噬者,何劳穷问?”于心好之,遂与寝处。罗襦既解,腰细殆不盈掬。更筹方尽,翩然遂出。由此无夕不至。一夕共酌,谈吐间妙解音律。于曰:“卿声娇细,倘度一曲,必能消魂。”女笑曰:“不敢度曲,恐销君魂耳。”于固请之。曰:“妾非吝惜,恐他人所闻。君必欲之,请便献丑,但只微声示意可耳”遂以莲钩轻点床足,歌云:“树上乌臼鸟,赚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声细如蝇,裁可辨认。而静听之,宛转滑烈,动耳摇心。
歌已,启门窥曰:“防窗外有人。”绕屋周视,乃入。生曰:“卿何疑惧之深?笑曰:“谚云:‘偷生鬼子常畏人。’妾之谓矣。”既而就寝,惕然不喜,曰:“生平之分,殆止此乎?”于急问之,女曰:“妾心动,妾禄尽矣。”于慰之曰:“心动眼輶,盖是常也,何遽此云?”女稍释,复相绸缪。更漏既歇,披衣下榻。方将启关,徘徊复返,曰:“不知何故,只是心怯。乞送我出门。”于果起,送诸门外。女曰:“君伫望我,我逾垣去,君方归。”于曰:“诺。”
视女转过房廊,寂不复见。方欲归寝,闻女号救甚急。于奔往,四顾无迹,声在檐间。举首细视,则一蛛大如弹,抟捉一物,哀鸣声嘶。于破网挑下,去其缚缠,则一绿蜂,奄然将毙矣。捉归室中置案头,停苏移时,始能行步。徐登砚池,自以身投墨汁,出伏几上,走作“谢”字。频展双翼,已乃穿窗而去。自此遂绝。
红袖添香,人间寻常,绿衣蹁跹,人妖绝恋。
一只柔弱的绿色翅膀的小蜜蜂,就这么大胆的爱了,春宵一刻,千金何足?她终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临死前,这只动人的小蜂竟滚入书生的墨水,用尽最后力气,用自己的身体在纸上写成大大的“谢”字,书生又给过她什么,让她这样痴迷?其实无论是妖魔还是仙女都不过是想尝尝人间爱的滋味。白娘子和许仙双目相望,千年的修行竟也不顾了。她们比人更多情,人,尤其是男人最易变心。你听白狐在唱:“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就算付出再多,到头来,他美人入怀,我独守空闺。
我一定会把《绿衣》拿给未来的爱人看,问他,如果有一天我离你而去,你也会这样想念我吗?
我是一个幻想把文学熔铸成生活的孩子,20年了,一拿起笔还会忐忑并欢喜,我把文学当成生命,我想还美丽以自由,还爱情以天真。莲花就该在荷塘里静静开,静静香,为什么要成为佛祖的宝座,成为物化的象征。佛祖又掌控着什么呢?他伸出手去似乎把妙法交给人间,佛想根除世间的苦难,而世间的苦难永远无法根除。但人们选择去相信,相信缘分相信定数,不去相信自己的直觉,自己的追寻。
还是古人好,诗经里的人,高兴了就唱,不高兴了更要唱。唱的河水起了波澜,两情相悦就像春秋更迭,是如此的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后世的诗歌大多从诗经脱胎而来,就像一把琴,定了把位和音准,艺术和文学一样,都是戴着镣铐舞蹈。诗后来没那么淳朴奔放了,人又何尝不是呢?
那天夜里,两点半被雷声惊醒,在阳台一个人站着 ,站了好久。连着三天腹泻,好几个晚上失眠。这些,你不问,我也不说。就这样默默等待着,后半夜的水房很静,我对着镜子,看自己,无泪亦无笑。
一个人可以是另一个人救命良方里唯一的药。
那时看《蜗居》,宋思明看到好久没见,憔悴瘦弱的海藻,问她过得好吗。海藻说好,可是瞬间,泪水就止不住了,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哭泣地说,不好,不好。
人们隐藏的太深,“我很好”已成为脱口而出的口头语,可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要把所有的苦说出来,就是要让他担心,要他时时刻刻都惦念着自己。
北京,那么大的北京,那么多的梦想和爱情,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