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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壳(小小说)

2014-04-15 08:13 作者:淡泊 阅读量:1333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花生壳姓许,至于叫什么,没人知晓。无数次我问村里的长辈,都是告知外号“花生壳”。问起真实的名字,村里人就摇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花生壳很老了,七十岁,八十岁,谁也说不准。他孤身一人生活,住在村子当央的胡同口,土改分的三间瓦房。

听说花生壳年轻的时候,相貌堂堂,是娶过一房漂亮的媳妇的,那媳妇来自城里的戏房,吕剧、柳琴、黄梅戏样样精通。那年,花生壳去城里贩卖牲口,就遇到了这个唱戏的女人,这个女人听说也是城里当红的角儿,可惜唱戏唱破了嗓子,就这样,被花生壳带回了家,成了花生壳的媳妇。第二年,花生壳的女人就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这把花生壳乐得不行,抿着嘴笑个不停。

可是,随着孩子渐渐的长大,街上嘴长的婆娘开始指指戳戳,说着孩子不像花生壳之类的话。这话传到花生壳母亲的耳朵里,花生壳的母亲,撇着嘴数落花生壳的不是“天下最靠不住的是戏子,你个混账东西,单单娶个戏子回家。”这话确实刺激了花生壳,花生壳回到家里,开始寻媳妇的不是,动不动打骂媳妇和孩子,有时候醉酒之后,还把娘俩赶出家门。有时候,街坊邻居看不过,过来劝说两句,就会招来花生壳的谩骂戏弄,久而久之,街坊邻居的男子,都不敢劝架,唯恐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就更助长了花生壳的邪气,有一年冬天,寒冬腊月,硬是把媳妇孩子赶出了家门。

第一天,后院的邻居婶子看着可怜,好心把娘俩拉回了自己家里,一顿黑面萝卜包子,让母子俩填饱了肚子,在炕上凑合了一夜,免受了街头挨冻之苦,谁知,第二天花生壳不依不饶,竟然过来谩骂邻居婶子。

没法,娘俩坐在街上柴火垛里,冻得瑟瑟发抖,街邻不敢伸出援手救助。天黑了,娘俩不知了去向,似乎有人看到女人领着孩子,哭着走了,这一走,就没了踪影。

醒悟过来的花生壳,已经是几年之后了,着急的到处差人去找,哪里还有娘俩的踪影。有人说闯了关东,有人说去了香港。

几年以后,花生壳得到了准确的信儿,女人带着孩子,去了香港,轮船遇上台风,娘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概是葬身鱼腹了。

我上中学的时候,在学校操场的南面,有一座坟墓。每过一段日子,都会看到花生壳来此祭奠,我就有些害怕,早晨跑早操的时候,就有些胆战心惊的感觉。有一次,我问起我父亲,我父亲告诉我“不用害怕,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是一口假坟。”原来,那是花生壳给儿子设了一口假坟,便于自己祭奠。

有一年冬天的一个早晨,我又一次看到花生壳。一身黑色的棉衣,破烂不堪,一个一个的洞里露着白色的棉絮,似乎许多年没有洗,也没有套。他跪在坟墓跟前絮叨哭泣,我走近前来,听到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儿啊!你回来吧!你让爹爹想得好苦啊!”我看到了他的眼泪,更看到了他的鼻涕,流出很长很长,已经打湿了胸前的棉袄,那棉袄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的心,就隐隐地痛,说不出的难过。

花生壳更老了,老得走路蹒跚,稀里糊涂的,只是祭奠儿子不糊涂。依旧是每过半个月二十日的,必来一次,带来纸钱苹果之类的,摆上苹果,烧上纸钱,就跪在地上,絮絮叨叨地哭泣。

年关将近的一天晚上,花生壳就冻死在儿子坟前,人们发现的时候,距离他的离去,已经好几天了。

此后,我是断然不敢独自一人去操场了,每次走过,汗毛都会竖了起来,说不出的怕。

1997年,我放暑假,带着女儿回老家。亲眼看到了花生壳儿子,荣归故里的一幕。

那一天,村里大街上,停了一溜烟的轿车,有市里的,县里的领导陪送,还有十几个记者摄影拍照,不时有闪光灯闪烁。先是来到花生壳居住过的老屋,老屋已经坍塌,留在地上的是残垣断壁;又去了学校南面的操场,那里竖起了一座砖瓦厂,烟筒耸立,恰是当年假坟的所在地。

最后,去了花生壳邻居的家里,当年那位把娘俩拉回家里,用几个黑面萝卜包子招待他们的老人还在,年近百岁,又聋又瞎。记者照相,留影,近前的人看到花生壳的儿子,留下一包美元作别离去,那轿车一溜烟地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村里的人,就开始戏谑我:“混不到人家那个样子,就不要回来!”听他们说完,我才真正体味“衣锦还乡”这个词的含义,我不知道我再给我的学生讲这个词的时候,要不要加上这个故事呢?

那位百岁老人,每过几日仙逝离去,花生壳的儿子留下的钱,被她的孙子,在城里买了房,安然在城里过起了城里人的生活。

我为花生壳叫屈,苦等了那么多年,却是今天这种结局。不过,天堂里的花生壳,应该心安了,自己的儿子没有葬身鱼腹,是不是应该欣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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