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疼你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中秋季节的一个下午，太阳从楼房窗户口洒了进来，那么亮，那么亮的，照在母亲的茶几上，地板上。我正在专注地给母亲剪着脚趾甲，因为最近眼睛有点花，我怕一不小心剪疼了母亲，就特意戴上了花镜。我抬起头来看母亲，母亲说完，就默不作声了，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座雕像一般。
我的心就隐隐地痛了起来。母亲是那样的苍老，母亲的眼光浑浊而迟钝，满脸皱纹，一头花白的头发。像一枚风干的枣，簌簌地落下了，静静地等待冬的掩埋。
我就心就疼了起来，缓缓地放下剪子，抬头注视着母亲，好久好久，就向母亲笑了笑：“妈妈，我已经忘了，您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妈妈。”
别人都有金色的童年，而我没有，在我的印记中，童年是灰色的，疼疼的，暗暗的。我的身上，至今还留着我父母毒打我留下的疤痕，有的是在额头上，有的是在手背上，有的是在脚后跟，有一块是在下颌上。我长的不漂亮，所以一直认为，会因为那些疤痕，影响自己的婚姻，谁知，随着岁月的流逝，脸上的疤痕，差不多已经痊愈，已经淡了，有一些只能用手触摸的到，而脚上腿上和手上的疤痕依然历历在目。
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都是父母毒打我的印记。
或许有人会说，你小时候一定很调皮，很叛逆，才会惹来父母的毒打。其实，不是。我从小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从小学到高中，从来没有因为迟到早退，违反纪律，被老师批评过一次，每年都会获得五好学生的奖状。
仅有的一次迟到，我是记得的。那年春天，我外祖母让小舅给我们家送来一只猪仔，那猪仔很小，只有二十几斤的样子，全身油黑发亮，只是眼睛上面有两个白点，我称它四眼猪猪。因为喜欢它，我的父母就把喂养它的任务交给了我。那个时候，粮食奇缺，人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谁家里还喂猪呢？而我那年才刚刚六岁，就靠挖野菜，捋榆钱喂养着它。那只猪渐渐长大了，成了我的好朋友。别人回家，它一声不吭，躺在圈里一动不动，只要是我放学回家，它就会爬到猪圈墙上看我，嘴里大声地叫着，向我发出信号：饿了，饿了。使我不得不快速地放下书包，匆匆地背起柳条筐子，到山间，到溪旁，到田间地头，去给它寻吃的，有时候碰到阴天下雨，寻不到吃的，它看到我俩手空空，也只是叫唤几声也就作罢。
猪猪一天天大了，我也在担心，猪猪有一天会被杀掉，但是，却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我们相处的时间还那么短暂，并且那只猪猪，还只有百十斤，你想无论如何我父母会把它喂养二百多斤，就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的父母也会跟我商量一下，最起码猪猪是我喂大的，最起码我要和猪猪告别一声，还有我要留下一块玉米饼子给它吃，跟着我一年，猪猪没有吃过多少粮食呢？
年关将至，有一天凌晨，我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到了猪的嚎叫声，我顾不得穿鞋，飞也似的跑到院子里，我看到了悲惨的一幕，那只我喂养了一年的猪被捆绑着前后腿，抬上了马车，那俩马车向北飞一样的驰去，那猪就一路嚎叫着，仿佛在求我救救它，我的心刀一般的疼，顾不得穿鞋，赤着脚一路追赶着马车，追赶着那只精心喂养的四眼猪猪，追到了邻村的大街上，我还没来得及追到跟前，就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屠户，拿着一把锋利的刀，狠狠的刺进猪的咽喉处，一股血喷涌而出，猪的叫声凄惨极了，不一会，那猪就停止的挣扎，停止了叫声，死了，就有几个人和屠户一起抬起猪猪扔到了开水锅里。我就大哭，匍匐在地的大哭。回到家里，我就想到了死，和那猪一起死，怎么也不去上学了。那次，母亲没有问我半句理由，就用擀面杖狠狠的打我，直到我遍体鳞伤，直到我跪地求饶。
现在想一想，那时候，父母打我们的理由很简单，有时候是水缸里水干了，父母会因为我喝干了它而打我；有时候是因为老母鸡把鸡蛋下到别人家了，父母亲认为我玩沙包，吓跑了老母鸡而打我；有时候，就是因为母亲找不到一根针了，就顺手操起木棒，擀面杖，铁锨，不到打得我们遍体鳞伤，不到打得我们跪地求饶，他们是从来不肯罢休的。
有时候，我的父母会把我打的头破血流，他们会看到血流如注的我，却从不送我到村里赤脚医生那里包扎一下，我感受不到他们的心疼，只是感觉他们会怕别人笑话，只是从锅底下，掏一把锅灰，掩在伤口处。
那时候的我，常常瞪着惊恐的眼睛，看这个世界，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结束，不知道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知道哪一天会被父母打死？
我父母的暴戾性格是如何让养成的呢？我的母亲，缘于外祖母的娇惯。母亲童年时期，身下先后夭折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外祖父外祖母把母亲视为珍宝，由着她的性子长大，这就养成了母亲性格暴戾，不问家事，嗜酒嗜烟如命，不做针线的毛病。父亲幼年丧母，在继祖母的虐待下长大，性格孤僻倔强。
其实，他们也想好好把日子过好，也曾经争强好盛过，可是，因为我们姐妹五个的相继出生，使父母亲自认为没有儿子承传烟火，低人一等，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再加上继祖母家里叔叔们的冷言冷语，造成了父母亲残缺扭曲的人生性格。
父母亲就把这种绝望，这种怨恨，这种无奈，这种残缺，全部发泄到我们身上，我们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特别是我，在我出生的那天，我们村里出生了三个男孩，他们的家里放起了鞭炮，以示庆贺，而父亲却在炕上躺了三天三夜，没吃没喝，可以预见，那时候父亲绝望到了极点。
此后，我父亲从没正眼瞧过我，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是我绝了他们的后。随后的许多年，父母亲一直把那种恶气发泄到我和我三妹、四妹的身上，倒是对大姐五妹视为珍宝，其实，他们没有看到我的出类拔萃，看到我的聪慧伶俐，不管我多么的努力，多么的拼搏，多么的勤劳，多么的优秀，父母仍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来到外地求学工作以后，父母亲对我的态度好了，只是还是经常做我的工作，让我带着五妹读书，给四妹找个工作之类的，这就使我在异乡打拼的更苦更难一些。在我们日子刚安顿下来之后，父母亲告别家乡，也来到城里，也我们一起居住，这一住就是近二十年。四年之前，我父亲得肺癌去世，离世时，没有半点遗憾，终年七十四岁。母亲今年八十岁了，已经进入耄耋老人的行列。
看着眼前的母亲，老了，真的老了。随着岁月一起带走的，除却她的年龄，还有她当年的强悍和霸道，还有她的不讲道理，而现在，她只是一个背驼，眼花，耳背的老太太了，一个需要我照料的老太太了，一个看着就叫人心疼，就想好好疼爱她的老太太了。
她安然地享受着我的照顾，享受着我的爱抚，像个孩子似地，现在的她，我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俨然，我成了她的天，她的靠山。看着母亲孩子似地享受着我的照顾，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一定好好地照顾你，好好地疼惜你，使你的晚年生活的幸福安详，使你好好的活过一百岁。
以最仁慈的心来对待人和事，一切都可以过去，无论过去经历了多少的苦难和不快，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风过无痕的。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疼你的！”想起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就开心的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