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一座山

总是无数次无缘由地怀想着一座山，胶东半岛的一座叫崤的山。总是无数次梦到那座山，每次梦到，无论多狂躁浮躁的心，就会顷刻间沉淀下来，踏实起来，并且在对自己说：“不用漂了，到家了，安稳了。”心就倏忽间豁然开朗起来，随即就空明清澈起来，终于到家了。

最美不过四月天，那是苹果梨花盛开的季节，忽如一夜，千树万树梨花开。站在山顶上，微风吹拂着面颊，还有发髻的发丝，一丝丝的凉意，让人顿时舒畅起来。你就向山的四周望去，一望无际的花朵堆叠着，绵延着，那花就顺着山势向四周扩散，蔓延，十几里，百八里，全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最有趣的是那些小丘，有的小丘高些，有的小丘低些，那高低的小丘，就成了花的堆叠，让你看不清哪里是花的边际和界限。正在你还在疑惑，那丘难分难隔的界限的时候，不要急，正有三三两两的果农，自由自在地在花中穿行呢？原来他们对自己的果园的界限了如指掌。看着画中穿行的影影绰绰的人儿，你真的很迷惑，不知道那是画中的景呢？还是天上的仙境？你就在想，那上天真的眷顾着家乡人，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盛产着苹果和梨儿，让家乡人靠栽种苹果，确确实实养富了一方人。

那暗香就会漫过山腰，送到山上来，那缕缕的香味，淡淡的，幽幽的，深深的，浅浅的，涤荡着心肺，这个时候，世间万物都氤氲在这种香气这种恬淡之中，心儿就沉醉在这甜美之中不能自拔。

人们都说“巫山归来不看云，黄山归来不看山”，异地生活的许多年，总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受朋友之约和单位组织去山区或者郊区看桃花和梨花，有时候盛情难却，有时候重在踏青，赏花的心情总是提不起来，三三两两的花朵，躲在农舍的屋后房前，羞羞答答的露着半边的脸，或开在高高的山的半腰，总给你隔山观火的感觉。你就最多漫不经心的走走，或者敷衍塞责的应付过去，真的有一种崤山归来不看花的感觉。

金秋十月，那果实就挂满了枝头，半红半绿，不久就全红了。你在树下穿行，那一树树的果实，让人垂涎三尺，你伸手摸摸那个，抬头看看那个，每一个都像一个红灯笼似地，大的斤把重，小的也超过半斤，咬一口，脆甜脆甜的。最有趣的是梨儿，从树上掉到地上，你再去找梨儿，保准只剩下光光的梨核了，还有摔碎的一地碎渣，让你一筹莫展。那果农就站在那果树下思忖着，今年收获如何？翻盖房子的钱是否能够备齐，孩子在城里买房，能够付个首付吗？

没有几天，那些汽车就纷纷开进了山下，有的还绕着山转来转去，不一会，一箱箱的苹果，就装满了汽车，那满载着果农辛苦和希冀的香香甜甜的苹果和梨儿，就运到了全国各地，有的还出口国外。

记得小时候的苹果，品种单一，苹果个子小，口感不好。多是国光苹果和香蕉苹果。那也足够孩子们馋的了。农民家里不许自己栽种果树，只有大队果园里有，并且都有重要人物看守，果园的四周，还配有洋炮，洋枪，狼狗之类的。

即使那样，也阻止不了孩子们偷苹果的行为。如果人多，会壮胆，但是目标也大；如果人少，会害怕，但是目标就小。有一次，我们十几个孩子，就匆匆的从果园的一角蹿进了果园，慌忙中摘了十几个苹果，就逃也似的离开，谁知，还是惊动了看果园的大狼狗，紧接着两个看果园的人，飞也似的追了出来，这一群孩子见大事不妙，一路上落荒而逃，但是那两个人紧追不舍。当时，我最小，落在了最后。在慌乱中，我就想，抓住一个非我莫属，那么罚款挨打就免不了了，不如慌中取胜，因此，我在慌乱中跳下了沟崖。沟下是一条清澈的小溪，自己的苹果散落在了沙滩上。我大气不敢喘的等待片刻，听到追踪的脚步远去，才狼吞虎咽的吃掉十几个苹果，顺着山路到生产队里劳动。

那天，那十几个人全部被抓。他们在大队的高音喇叭声中悻悻的回家，不少孩子，被父母打得皮开肉绽。那次，慌乱中的机智，让自己躲过了一劫。

几十年过去了，每到谈起这段不光彩的往事，年长的人都说我机智，从小聪明，长大了才会有出息，其实，自己一直没有出息，不像家乡人想的那样，离开故地，有了工作，就衣食无忧了。

有一年的秋末冬初，我路过崤山的时候，累了，坐在小丘上歇息，看到了守山采石人的老女人，正用那竹耙，耧那满山遍野的枯枝断茎。竹耙划过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耧痕，就好像有人用剑犁割自己的心田，那心田就有鲜血涔出，殷红殷红的。

几十年过去了，那个耧竹耙的老女人或许早已经作古，长眠于崤山的东坡或者西坡的那个角落。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竹耙的耧痕，会给一个姑娘造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怪觉。

离开崤山已经二十多年了，其实，不知不觉，那座叫崤的山，已经赋予了我山的秉性：倔强，正直，任性，面对困难百折不挠。每当我在异地奋斗的太苦太累太寂寞的时候，总是想起故乡的那座叫崤的山，给予我的不止这些，不止这些。

叫崤的山，你知道，我多么的思念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