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伎
那一年,董硕经历了第一次失业。在她正以为可以在单位好好发挥自己的特长——写作的时候,却因为一篇新闻通讯开头的一句话“议而未决,拖了三年之久的某某教学楼终于破土动工了”,就这么得罪了领导,领导让她回家反思,暂且不要来上班了。
走出办公室,董硕毅然地折断了钢笔,发誓永不再写作,如果再写作,就不是娘养的。
好长的一段日子,董硕就厌倦了文字,以前天天看书,晚上不看书就进不了梦乡,董硕必须下决心改掉这些读书的毛病。说是改掉,白天董硕克制自己不读书,晚上不读书,就难以入睡,董硕连着两个月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一天,董硕在院子里,与女儿小馨嬉戏,忽然间一群鸽子从天空中飞过,小馨昂起头看鸽子的飞翔,一只,两只,三只的数着,忽然稚气地嚷着:“妈妈,我要吃鸟蛋!”女儿一直把鹌鹑蛋称为鸟蛋。
董硕这才醒悟,由于失业在家,家中经济窘迫,已经好长时间没给女儿买鹌鹑蛋了,只是给女儿一天两个鸡蛋而已。
集市上人流如织,人来人往。董硕在一个卖鸡蛋的摊位前停下,看着新鲜的鹌鹑蛋,就顺手捡来一些,放到秤盘上秤,女老板熟练地过秤,从框里拿来几个添加为二斤,递给董硕。董硕拿出钱包,掏出市面上刚上市的五十元面值的新币,(这也是董硕钱包里面仅有的五十元钱)递给老板,等着老板找钱。老板攥着钱,又给一位买鸡蛋的顾客过秤,秤完之后,就转头对着董硕说:“你的二斤,交钱啊!”。董硕说道:“我刚刚给你五十块钱啊!你还没找我钱呢?”那女老板一听,脸立马变了“你给谁钱了,谁见你钱了?你吃不起鹌鹑蛋怎么了,怎么能耍赖!”“明明交给你五十元钱,你怎么这样!”“我怎样了,我卖了半天鸡蛋,你看看我提包里面有五十元的没有?你看看,你眼瞎了!”说话的同时,刺啦一声拉开皮包拉链,翻着钱币,让众人观看,董硕看着老板打开的包内,真的看不到自己递过去的那张碧绿的五十元钱。周围摊位上的老板,他们互相认识,在这个节骨眼上,都过来帮腔,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董硕,赶集的人,不明其中原因,也过来帮腔,此时,董硕是孤立无援的,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的,仿佛此时,自己就是地痞,就是无赖,就是二流子,就是混吃等死的人。董硕窘极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得已,董硕只得放下买的鹌鹑蛋,转身离开。
走出老远,身后的人们还在议论,“看样子人五人六的,不像吃不起鸡蛋的人,吃不起鸡蛋就来骗,真不要脸,死不要脸!”
受到如此的羞辱,董硕回到家里,一直想不开,她想到自己一连串的遭遇,真的所谓“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不由地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打自己的嘴巴:“我是无赖,我是地皮,我是二流子,我不要脸!”为此,董硕病过一场,不吃不喝,不说话。家人担心,董硕会自杀,或者得抑郁症。
过了没有多久,董硕从床上起来,从新应聘新的工作。
找到工作的董硕,工作做得得心应手,忙碌着,充实着,只是不再写文字。每到夜晚,就和女儿嬉戏,给女儿讲故事,督促女儿作业。
董硕经济上不再窘迫,她有钱吃最好的本地鸡蛋,吃鹌鹑蛋。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董硕每次经过市场中间那个卖鸡蛋的摊位,都故意绕开来走,唯恐再次被人伤害。
这一日傍晚,为给女儿买酱牛肉,董硕再次来到市场,距离那个摊位不远,就听到了打斗声。靠近些,董硕看到了女老板又一次和一个顾客吵闹,仍旧是顾客说给了女老板一百元钱,女老板说没见。周围的摊位老板都过来帮腔。是的,距离董硕买鹌鹑蛋的时间,已经有十几年了吧?谁还记得当初董硕那件事情呢?
董硕立即想到女老板的故伎重演,但是,董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次的羞辱,董硕怕了,她不敢贸然近前戳穿女老板的行径。
忽然,卖鸡蛋的小伙子被众人的侮辱激怒了,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子,瞬间刺向了女老板,血瞬间顺着女老板的肚子流了出来,小伙子丢下刀,转身离去。
顷刻间,吓跑了围观的人,也吓跑了周围摊点的老板,鲜血顺着女老板的衣服流了下来,殷红,殷红。
董硕吓坏了,围观的人只是四散离去。董硕边走边打了110报警,随后拨打120急救,离开。
走着,走着,董硕竟没有半点解气的感觉,反而感觉心头很重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