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事

生活在杭州的一所大学里，我十分幸运。这里山不多，可水却不缺。当初高考完结填写志愿单的时候，我就想着一定得找一处水多的地方，能垂钓的地方。不求认识许多朋友，但想着怎么也要寻几个好的钓点，周末节假日里能让我挥挥鱼竿，拌拌鱼饵，看看鱼儿跃出水面时带起的浪花，闻闻粘在手上久久不散的饵香。

学校周围的水情我报到的当天便拽着朋友勘察了一遍：紫金港校区的主体是一个人工湖，名曰启真，东西教学区分别坐落在湖的两侧，再往外延伸，是条条被草坪和花树簇拥着的小河道，这样的地方对于垂钓是再适合不过了。所谓合适，其实是妥协，倘若要是在大湖边垂钓，保安叔叔是要来赶人的，而且很多学生也会打电话举报，所以我果断或直说害怕，因为自从被抓便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之前我垂钓一般都是独来独往，一次一位室友以猎奇为名非要随我一同垂钓，说自己从小到大没钓过鱼也从未见过钓鱼。我出发之前告诉他别抱多大希望让我钓大鱼给他看，他说，我也没觉得你有多大希望能钓到鱼，嘿，我这暴脾气，心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把这话连同那轻蔑的语气一起咽回去。

我选了一处之前渔获还不错的地方，因为实在有些担心钓不上鱼，在室友面前丢脸。放下背包，我开始一本正经地组装钓具，他便蹲在我身边，两只眼睛隔着一副金丝眼镜俨然成了一台显微镜，我的手成了载物台，每每取出一个小部件他都要拿在眼前使劲瞧瞧，还不停地询问其名称和作用，“这是鱼钩，这是铅坠，这是太空豆......”我懒得过多解释，会钓鱼的最烦不会钓鱼的人问东问西问这问那，尤其是大老爷们儿还故作天真地做出一副十分惊奇的样子，不自在极了。不过漂亮女生除外，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越好。这里不多谈，因为后来我确凿在河边有过一次姑且还能称为艳遇的韵事。

一个小时过去，鱼漂漂在水面像一具尸体，毫无生气。偶尔有风吹过，如夏日里的蚊虫在我耳边嗡嗡作响，骚扰着我愈是不耐烦。室友在一旁倒是悠闲，一屁股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双腿耷拉着间或摆动，还哼着小曲儿，一句歌词像一只烦人也恼人的苍蝇钻进了我的耳朵“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斯琴高丽《犯错》）......得了，不行咱回去吧，鱼儿有权保持沉默，哈哈”。这家伙，开心得像看见我钓到一条大鱼似的，而实际情况却是一无所获！我的心头一座火焰山拔地而起，而他的一句话便是铁扇公主借给孙悟空的那把假冒芭蕉扇，一扇子扇过来撩起了我更盛的肝火。

正在此时，鱼漂突然下顿，在我眼前迅速没入水中。我匆忙站起，抖腕儿抬竿，瞬间竿弯如月，一股力道从水下的无名物传至鱼线，传至鱼竿，直传到我的手中。“中鱼了，中鱼了！”之前的憋屈化为这简单的六个字，可以想象其中的兴奋和畅快，全身的血液一同涌到头顶，激动之处一阵极乐的晕眩。一旁的室友踉跄起身，手伸进口袋急拽手机，不想牛仔裤太紧，卡在里面成了一只陷入淤泥的铁牛，可惜他不是怀丙，怎么也取不出来。（此处用到怀丙打牢铁牛的典故）

汗水流过我的发髻，流过青筋暴起的额角，流过鼓如沙包的腮帮，最后流进我早已濡湿的汗衫。我记得师傅教我钓鱼时的两句口诀“小鱼快钓收获多，大鱼慢遛稳中求”，手执鱼竿，我将竿柄抬到头部以下，腰部以上，保持平衡；竿尖不可过弯，露出水面的鱼线不可太长，跟着水中鱼的冲撞方向时时改变竿子的角度。我的汗水依旧，心跳依旧，可师傅的教导分明在我耳旁响起，好似《天龙八部》中的神功千里传音。水里的鱼有些分量，只能看见线被拽着左跑右跑，根本看不清鱼的模样。

几分钟之后，我有些疲累，也感到鱼的力气渐渐变小，准备回头看看室友，准备欣赏他惊羡的表情，却只听“扑通”一声，看见远处一块儿黑色的方形物应声入水，之后是他的惨叫，再之后便是水面泛起的圈圈涟漪。“我的手机！”再看室友，在岸边作倒地抱头状，惨不忍睹。原来他着急拽出手机欲要为这缠斗场面录像，可兴奋过度，用力过猛，手机挣脱牛仔裤时也毫不犹豫地从他的指间挣脱，顺势一道弧线……那会儿苹果四刚刚上市，价钱可比如今的苹果五。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张信哲《过火》）。哥们儿，不要怪它离开你，是你给它的自由过火了，哈哈。”一尾两斤多重的鲤鱼上岸，我怎么也得回他一句像样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