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喜欢山，喜欢得热烈持久。细思情感的凝结，始发少年。时家住辽北丘陵上，父好狩猎，带我踏遍距家周围几十千米的沟沟岭岭。重复发生的累到极限和收获的惊喜，深刻突出，构成对打猎记忆的骨架，也完成对山岭的好奇——熟悉——感兴趣——到喜欢山岭的情感堆积。父故去，安放于松树遮盖的山岗阳坡。那里有他熟悉的蓝天白云、沟坎山凹、草木荆棘；岗下的河流证明父子曾无数次地跨越过它，河中的卵石、河岸的冰面似乎能寻辨出落脚后的印记；山下原野的雪似乎留存着跋涉过的脚窝；连凛冽的空气中似乎也能嗅出“老洋炮”发射后的硝烟味。父说过：这不是山，只是丘陵，真正的山在天边，在云里，在云的那面。
对山的想望虽热切，仅去过长江三峡；越过秦岭翻过巴山；抚摸过云台山被地力挤压开的肌肉；体验过华山的惊险；攀爬过邙山的数个山头；领略过长白山的莽莽深林。由此，对山有些感悟，暂且认为：南方的山多些秀美多姿，北方的山多些浑厚雄壮。对山的喜欢愈加具体；曾经的云雾低垂、细雨霏霏，一面的山或两面的山展露着强健的躯体刚劲的肌肉，远山幽蓝墨绿，水韵山色，山挂水色，山水天同色，聚神倾听，山在淋浴中舒服的呻吟和绿植滴嗒滴嗒的和鸣；曾经的云雾笼罩，山在水那边，山真的在云雾里、在云那面，若隐若现，羞涩躲闪，或乳沟半露或乳房半凸，或有丰腴的手臂，妖娆的腰姿瞬间掠过，或有美颈微弯长发下垂，或凝目盼望，楚楚令心怜，仿佛有醉人的香气，怜悯的情愫，弥漫于雾气中；曾经的艳阳高照，浓妆艳抹，黄的柿子深红的枣，白的梨子鲜红的苹果，绿的核桃深紫的葡萄，金黄的橘子红的橙，都来点缀山的鞋子、裤子、裙子，满身满肩或下半身、半个身、半个肩，还覆盖着绿叶、红叶、紫叶、黄叶，乘徐徐微风，如出嫁的姑娘迎面走来，相遇又扭头别过，留你满心的欢喜一腔美的回味，来去都携一身真自然的美；曾经的冬日，山或是披些银白，或是穿着黑绿的装，或是枯草、光秃的丛林掩身，或干脆赤身裸体，铁红的、青的、米粉色的皮肤任寒风肆虐，只管静静地休息，睡也高昂着不屈的身躯。
京昆高速京石段，在保定境内有百多千米是紧贴太行山麓蜿蜒的，有些路段需穿山洞而过。自2008年开通，因谋生每月往复几回。车行到此眼睛多要发亮，精神随之振奋，会意驾车的哥们降到允许的低速。容我捋捋迎面扑来的山推涌出的情感。对太行山情有独钟，不全是因山里有清西陵、易水湖、野三坡、空中草原、狼牙山、五台山、悬空寺等景观的吸引；不全是每每路过会想起荆轲易水河畔的悲壮和西陵的几代清帝陵墓的辉煌；不全是记起抗日根据地军民艰苦卓绝的斗争和“五壮士”的英勇事迹；不全是现今山里那些富裕了和仍然穷的叮当响的人家浮现；不全是每每无语那些靠掏空山的肚子而发富的土豪制造的种种吸引眼球的“壮举”；不全是疑虑“舜帝故里”那用红色油漆喷涂过的石块镶嵌在山坡上的荒草中，大大的耀眼的字体的真实分量。主缘入山多回，处处景观留汗迹颇多。喜欢白天攀爬它强壮的身体、抚摸它粗造的皮肤，蹬踏抓捏它坚硬的棱角、缝隙、凸出的肌肉，那一刻，坚实可靠的安全感瞬间遍布全身。喜欢傻傻地伫立某个山头，痴痴地望着那连绵漫远，云里云后，耸立于天边又矗立于眼前的座座山峰，似乎那里有希望哪里有桃园梦，逃避这喧嚣浮躁，尔虞我诈，靠三间土屋、几间瓦房留存的家风来维系的社会公德，使骗子、假货、心不由衷的谎话充塞满满的社会生活。夜幕降临，大山躲进厚厚的蚊帐，几颗耀眼的星星悬在更高的天空为沉睡的大山照明，此刻逡巡于农家院的门前，倾听大山的喘息和它身体上发出的泉水叮咚及阵阵虫鸣。厌恶，白日刺耳的炮响，硝烟袅袅，伴有叮叮当当铁器的撞击，轰轰隆隆的机器声昼夜响起，在吞噬山的躯体。感叹山的奉献；那么一点筋肉，供人粉碎、焚化、铺路建桥遮风挡雨。山，碎了也那么伟大，碎也那么有价值。山，永远昂挺着头颅鼓起胸膛肌腱，任人攀爬或踩上头顶，供抒发征服后的满足愉悦，或远眺后的感慨和搏宽视野拓开心胸的舒畅。山积蓄天雨，提升地下水，供溪流潺潺，瀑布飞溅，予万千动植物生命之源；山在阻海、拦江、圈揽激流于身边，用躯体的坚实，沟壑的博大，驾驭导顺不羁河流，美化协调自身自然，给予人类向往的理想家园。每次别离，涌入车流，挤入喧嚣，现身与规则及被规则，无不沉重或刻意地麻木。
见过这些真山，品味出些许山的味道；父是家的山，撑起了家的天。千千万万的父亲是中华民族的山，撑起了中华民族的天。你看看，你想想，山的性格是否与父的性格有些相同。山，有坚硬的体质，崛起的特性，屹立的誓言，勇于挑战天高的气慨。抗争于烈日严寒，疾风暴雨的侵蚀，岩浆的烧灼，地震的割裂，任浑身的肤肌粉碎掉一层又一层。虽伤筋动骨，沟壑丛生，仍要尽心尽力哺育万千动植物的生命于身躯。父，将家责、国责、天下的责任于一肩，任岁月的风雨，世事的艰辛，甚至是国难民族忧愁的折磨蹂躏，仍要双脚踏稳大地，挺直脊梁，衡稳肩膀前行。满脸的沟壑，一手的老茧，佝偻的躯体，见证父亲鞠躬尽瘁倾其一生。父可媲美大山。父亲是家的山、国的山、民族的山！
母亲也是家的山，也撑起了家的天。千千万万的母亲也是中华民族的山，也撑起了中华民族的天。你看看，你想想。山的形态美，山的哺育美，山的付出与山的容纳美德，尤其是山的柔韧坚强美，甚至高于山的刚硬雄壮的美，足可与母亲的美形神相同呢。母亲青春过，俏丽过，也曾丰乳肥臀长发飘飘，鲜花怒放憧憬无限。一旦家责上肩，生养的辛苦，哺育的艰辛，默默地操劳，爱和善的流淌滋润，柔韧中的坚持和艰难时的坚守，成就了家的存在延续。待枯焦了白发，额上满皱纹，松弛的皮肤堆出鱼尾堆出脖颈的深沟，粗糙的手，弓起的背，蹒跚的步履，仍就守护着、付出着、操持着那个家。母亲也可媲美山，母亲也是家的山、国的山、民族的山！
我喜欢山，爱山。
2014——5——16——6:30草于QQ空间15:35发于《泥胚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