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安森林第一章-我的苍白

我叫布安,今年20岁.我出生在苍茫得毫无尽头的内蒙古草原上,但是却生长在一个终年被海风湿润着的沿海城市.

我在18岁以前最大的梦想是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农场,农场里有参天的古木,有荫埋了斑驳墙壁的爬藤植物,有清澈干净的池塘,有每逢春天就肆意芬芳的大丛花束,有温顺的绵羊,有忠诚的牧羊犬,有蛙叫,有蝉鸣,有一块可以直接沐浴阳光的空地,我在那里早看朝阳,晚看夕阳.

而18岁以后,我希望有个人陪.

因为我在十八年的落寞里知道了那些在大自然里自由葱郁的植物永远都不会懂得一个人类的生命会悲哀和碎裂到什么程度.

我的父母把我带到这个沿海城市后就很少留在我的身边.他们忙碌,奔波在金钱与物质富饶的世界里,他们用最好的衣服和礼物表达对我的爱,深深的爱,他们让我受最好的教育,可惜他们看不到**渐单薄的身影和苍白冷漠的嘴角.它们在灼灼的阳光下变成蒸气蒸腾掉,我有一天会消失,会消失掉,会真的真的消失不见.

我是个绝望的孩子,可是我把自己收藏的很好.我穿规整的衣服,背正统的书包,我的布鞋整齐的摆在鞋柜里,黑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白色的......我也不抽烟不喝酒,不打口哨不说脏话,我是如此乖巧的活跃在人群里,我怎么会绝望?我只是在每个寒冷的夜晚穿着单薄的衬衣坐在阳台的门边仰头看星星,寒风在夜里凉得彻骨,可是我享受它们在我的皮肤上擦出的凛冽的疼痛,它们让寂寞变得有真实感.而我光着脚,脚掌踩着冰凉的水泥地面.

我喜欢听音乐,一个人蹲在石阶上,古典的,摇滚的,爵士的,什么都听.我也听很多不出名的小人物的歌,他们往往分散在城市的各种小角落,歌声破碎而支离.我总是心疼于他们的被世冷落与遗忘,一如心疼我自己.我习惯把音量开的很大很大,直到一点也听不见耳机以外的声音,直到我二十岁的时候,我的听力差的像一位八十岁的老奶奶,我必须要清晰的看着说话人的口形才能够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因此有些人开始愿意和我说话,他们说喜欢看我听他们说话时认真的样子.仅仅是认真的听别人讲话而已,可是却有人欢喜.这就是我身边的世界,悲哀不是专利,它是绳索,把每个人无奈的捆绑.

十九岁,有一个人爱上我.从没有人这样爱过我,热烈而深沉的,让我感动的难过.夏天的风在这个城市拥挤的街道上来来回回的荡,地面的蒸气腾腾的向上冲,我踏着凉拖背着太阳看我匍匐在路上的影子模糊而且崩溃,手脚热的发凉.我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习惯拒绝温暖的人,我怎么有勇气承担,承担这样好的爱,这样好的爱打碎我悲哀的捆绑.

在我的十九岁,幸福首次来敲门时,我逃之夭夭.

路上行人正好,不多不少,温润了年华.二十岁,我爱上一个人.还好他也爱我,但是不好的是他不够爱我.他常常先挂我的电话,而我每次都会保持一个姿势听一阵子忙音.然而忙音一点也不好听,它能够尖锐的刺痛我的耳膜.他也常常用几行字或是几个字来敷衍我的问题.可是我总是可以安慰自己，因为我还有一点点年轻，我相信我可以像十九岁时爱我的那个人一样爱我爱的人。夏天的颜色在这一年越发的深邃了，灼灼的夏**得我无处可躲。而校园里我常常走的一条小路也忽然在某一天弥漫起空气烧焦的味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就算知道，我看起来也做不了什么。于是我坐在图书馆里看席慕容的诗集，可是两个小时，我只翻过一页。我掏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信息。阳光从玻璃窗外打进来，直指我的手指，其中一部分光泽嚣张地闪在书的页码上，27，依然是27.我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我站起来，把书放回书架，转身离开。刚走出图书馆，热浪就迎面扑来。我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湿湿的，又有些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