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在水里

感觉口好渴，睁开眼，沉重的黑色压下来，让人觉得呼吸艰难。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额上的冷汗还没有消去，刘海儿湿湿的贴在皮肤上，不适，口干舌燥。抬手揭开窗帘，清冷空明的光辉从窗户倾泻而进，扑在我小小的床上，我舔舔干燥的嘴唇，心里面想，这真的是二十年来最亮的月亮啊。

太渴了，尽管很慵懒还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借着明亮的月辉从床头摸了件长衫披在身上，可惜身子出过汗，还是觉得凉凉的。光着脚踩着地板打开卧室的门，小心翼翼，担心惊醒熟睡的母亲，可是走过沙发的拐角时还是听见脚下传来地板“咯吱咯吱”的响声，停下动作侧身细听母亲房里的动静，还好，没有醒。因为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下，所以索性不开灯，借着自然的光亮倒了杯热水。看着热气慢慢的升腾起来，忍不住用舌尖添了杯沿，好烫，不敢再喝下去，于是靠着冰箱滑坐在地板上，耐心的等水凉下来。可是，真的口渴为什么不去喝杯凉水，口渴是借口吧，是我为深夜清醒故意找的借口……

从长衫的口袋里掏出耳机塞进右耳，还是那首纯音乐，循环的播放。冰箱在背后发出“嗡嗡”的制冷的声音，在夜里突兀的生长并且渐渐强大起来。我昂首，恰可以看见一轮当空的皓月，光辉依旧清冷，却是遮拦了整个夜空的色彩，好强大的张力，觉得快要撑破心脏。而此刻，这明亮的光只属于我一个人------装满我的房间，轻轻的托着我的寂寞。我伸手把披散的头发掠到脑后，神智比刚才更加清醒，音乐还在流转，桌上的一杯水还腾腾的冒着热气，我闭上眼睛，想起许多人对我说过的话----“晚安，好梦”……

好幸福，想流泪。

睁开眼睛，用力裹了裹衣裳。汗水早已被空气打散，身上没了那种粘稠的感觉，竟然有些神清气爽。继续抬头看月亮，把手伸过头顶，修长的五指迎着月光显得更加纤细，我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又挑起嘴角笑了笑，因为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所以觉得很无语。我总是这个样子，不能够把自己的魂魄锁在躯壳里，有时候不知不觉就会出神，大有些痴呆的前兆。然而好在我平日里就不大好动，纵然有一刻显出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很难招人耳目。这样想着，不禁又原谅起自己。曲起腿，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探手揉揉肚子，发现胃口还是胀得难受。就因为下午母亲不允许开窗吹风，所以赌气的吃掉一果盘的脆枣，所以胃口胀，所以才更加赌气。可是身体明明是自己的，自己难过别人又不会知晓，为什么还会在疼痛的时候睁圆了眼睛有大获全胜的感觉呢？我想，折磨自己也是一种报复吧，因而才会有这样的快感。甩甩头，其实心里是明白的，自己总是太过孩子气了，尽管用尽了全力月月年年的成长自己，但是一旦遇到真正的问题，还是压不住骨子里的固执，撞南墙撞到疼为止。好心疼这样的自己，怎么总让孩子气的倔强弄得满身伤痕，连笑容都随着年轮出落得日渐单薄。

然而心疼归心疼，该发生的还是让它发生了，该错过的还是让他错过了，该逃避的还是让自己落荒而逃了；本以为很勇敢，本以为很坚强，本以为很阳光，本以为有很多事情不必放在心上不需照料，可惜原来那么努力长成自己喜爱女子的样子，却是这样，卑微着骄傲……

大概正因看惯了青春的勒痕，和那些粘稠的欲望，便再也不会有泪流满面的冲动，所以即使一个人也可以这样安静的坐在夜里，为能够在口渴的时候喝上一口水而感到，心满意足。重新把眼睛闭上，感受温暖的音乐揉碎清冷的光落在周身，仿佛自己置身于一池干净的温水中----口中呼出的气体形成一个个圆润的气泡，轻快的离开嘴角；水波轻轻的在身边流转，从脚趾间的缝隙，咧开的长衫拉锁上，柔顺的贴着脖颈的耳机线上静悄悄的流过；我的手放松的滑在身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顶着巨大的浮力，缓缓的下沉。好静谧，好淡定，好毫无怨念毫无爱恋，好清澈的心情……好想就这样一直沉到水底，任静止的生命抚平褶皱的心脏，打开深锁的眉骨，愿，时间永恒。

呵呵

口渴，起身拿起杯子，水已不太热，可以入口。于是“咕咚咕咚”的喝了整整一杯子，胃口更加的胀，但是莫名的满足。灯忽然亮起来，回头看，是睡眼惺忪的母亲。

“我找了胃药放在茶几上，实在难受就吃两片，别硬挺着了，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不懂事……”母亲边说着边折回卧室，留我一人站在原地。原来，我的疼痛并不是只有我一人承担，因而或许是感激，或许是感动，那一瞬间我觉得

好幸福，想流泪……

呵呵，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那些关于他们的感情，终于还是像沉在水里的水草，把柔软的身体，心甘情愿的生长在柔软里。

见灯迟迟没有关，母亲的声音又从卧室里传出来，“还在那里干什么？”我忽的回过神，转身仰视一轮当空的皓月，光辉依旧清冷，而我眯起眼睛咧着嘴角灿烂地笑起来，

“妈，我在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