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蓑衣
读张志和的《渔歌子》“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我们有一种置身世外的诗意和无以名状的素朴。但蓑衣给我的印象不是张志和笔下的人生的旷达,而是生活的无比艰辛。
于是想起了蓑衣,我便想起关于母亲织蓑衣的往事。
蓑衣是过去的一种雨具,用棕皮制成,厚实饱满,披在身上既暖和又离水,是庄稼人常用的东西。我们那里到处长着棕树,生长在沟坎上悬崖边,不用修枝,不用管护,由着它生长。长到一米高的时候,棕叶伸展开来,棕皮便一层层地包裹着棕树上半身,这时便开始割棕皮了。爷爷是割棕皮的高手。只见他背着背篓,带上一把锋利刀片走到棕树下面,蹲着身子,拨开芜草,亮出棕树身子,从棕皮下层开始,起刀,旋转,揭皮,放置,一匹棕便割成了。这样,耐心地一匹一匹地割,每次只能割四五张,再留下一部分让棕树继续生长。割上十来根树,就有四五十张,背回来铺在地上晒干,就可以备用了。
母亲对棕皮特别有感情,因为那是她的家当,可以做很多事。她先是用一两张棕皮抖掉灰尘,平铺压实,再粘上磨芋浆子,贴在墙上风干,就称为布壳子,用来给我们做鞋底。穿着娘做的布鞋,压着有棕皮的鞋底,好像与大地亲吻,仿佛与脚底交流,舒适且轻盈。
娘还有拿手的好戏就是织蓑衣。那时,人们视商品经济为洪水猛兽,不准做买卖,禁止兴市场。但对蓑衣网开一面。据说这蓑衣是送给正在劳动的劳民和生产的工人的,且代表了朴素的品格,为革命和建设事业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娘就发挥特长织蓑衣卖。先是找铁匠打了一把钢针,有尺来长,略弯,针尖很锋利,针尾有一个细眼,用来穿线。棕皮晒干了,就在一个大桌子上一张一张地铺,一层一层地铺,铺一层压实再铺一层,要铺上四五层,再用一个木棒碾压,直到平展均匀。接着就是搓棕绳。把棕的皮的角料捣软,抽丝,用一个纺车自动搓绳,再一圈圈地绾在手耙上,就像一个巨大的手套。绳搓好了,就开始织蓑衣。只见在煤油灯下,娘把棕绳穿在钢针里,捻牢,就开始在压实的棕皮上穿梭引绳地织起来。那织的纹路清晰可见,横看如山径,竖看似鸟道,极富艺术味。这一面织了又翻过来织那一面,面上织完了就锁边,边锁完了再扣好绳套,一件蓑衣算是完工了。我们披着母亲织的蓑衣雨中行路,特别暖和,特别温馨。同时,母亲织好蓑衣后还可以拿到河对面的分销点去卖,每件卖两元钱,可以换来一斤多盐。
我家在困难时期就凭着母亲织蓑衣的手艺换来油盐钱,度过困难的日子。母亲先是在家里织,不久就到父亲工作的地方织。蓑衣织够了,母亲接着织起棕垫。这棕垫很有用处,相当于现在的席梦思床。
现在的雨具可多了,有伞,有雨披,还有现代化交通工具本身就带有遮雨挡日的功能,蓑衣已成了历史,装进人们的记忆。但蓑衣代表了很长的历史,它很土,很素,也意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