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小生活

近些日子，生活的大半时光都花在家教上。初衷是为生计，想来倘若工资能高些也愿意不惜牺牲些将来的人品。可结识了几位同行，教上几个学生之后，才发现，这样的好缘分可不是少拿几百块钱便能换来的。

落职之处为一个家教团队，上班的第二日我便选择和大家共进晚餐，盼望日日如此。无论是学生还是其他几位老师，思想交流间隙的情感交流多一些显腻，少一点冷清，刚刚像当年一个班的学生和老师面临高考压力时结下的情谊，珍贵得很。我一直以为，能教好一个学生或是让同行望尘莫及是一位家教老师的能力，可我更享受与其他老师称兄道弟，与学生亦师亦友的融洽情绪，这样心情能好些，生活虽为平凡，可活着的味道也算能浓一些。

王阿姨的手艺真好！一汤一菜一碗一碟，不在炫耀昂贵食材，不在拼命添加鸡精味精，只在稍许油盐酱醋的点缀下烹饪出家常菜蔬的原汁原味，只在青花小碟的温润里氤氲些小家小户的温馨味道。离开过家乡的人吃过路边快熟快热的简单小吃，也偶尔饕餮过高级酒店的精致佳肴，给家里打去电话，听说父母晚餐是南瓜小米粥加酸辣土豆丝，顿觉自己如那医院里失去咀嚼能力的病人，整日整日被塑料胶管往肚子里倾灌流食，无滋无味，单单为延续寡淡而冷清的生命。亏得王阿姨巧妇炊之，把我从杭州这个“大医院”里接回“家”来，给我拔掉管子，让我自己动手吃饭。我老觉得，一个人还爱吃饭，还盼着吃到差不多时再来一碗，那他的生活再过平凡，也是有意义的。

这地方不大，五六个学生的晚自修，由四位老师负责。学生的作业，老师检查，疑难者耐心解之。好久没碰过初中小学的数学题目了，当年令我抓耳挠腮的二次函数、立体几何，现在看见，像干过几次架的老朋友，多年不见，以前互相打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窘相俨然是如今喝酒叙旧的珍贵谈资。“老师，您做题的时候，看上去很享受的样子？”站在旁侧的学生问我。这学生一副掉进题海刚刚爬出来的落水狗像，估计刚才差点让勾股定理给淹死，现在找我求救。我不该嘲笑他的，过去虽苦，可自己好像也从未后悔，因为那是每个学生都要经历的平凡而艰辛的生活。

“王阿姨，明天吃不吃卷饼？”我问。

“吃不吃，你还不是照样得来？”

“不不不，做就早点来，能一边吃，一边看您做，想学学。”

“王阿姨，您得多做些，郭老师太能吃了，饿狼似的从我们嘴里抢吃的！”几个学生总要拿我的饭量开玩笑，好像这样才能平衡他们做不上难题时我拿他们的脑子开玩笑时的些许不快。

家教回来时常晚上十点以后了，这日一位编辑老师发来信息询问我的电话号码。我喜猜文章是否要发表了？急忙回电，却败兴而归。李姐说《把毛巾钓上来》有些轻，近日投去的文章字数偏少，还和我谈到好作家要能成为一个时代主体人群的发声者、领袖。话说的绝对在理，可我还算有自知之明，也理解自己的个性：居安思危不如居危寻安，追寻美好将来不如享用平凡现在。当初热爱文学就是热爱它的自由，不必因是中国人便定要为诗为词，不必因为发表获奖便要杜撰深沉，躲在角落可以拿着一部名人作品俏皮回击，倘若真是喜欢，也会为一个文艺小青年的小片小段倾倒。平凡的文学生活和态度：小想法、小灵感、小喜欢、小讨厌……

睡着还做了个梦，邦哥从老家回来了，送我一套《平凡的世界》，我说我看过了，再者，这“平凡”一点也不平凡，至少不是我想的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