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一)
一
火熄灭的时候,傍晚已来临,山后的残阳铺展开一片血色。风轻轻一吹,那些余温未尽的灰烬就飞扬起来。空气中弥漫起灵魂烧焦的味道。
这使我觉得窒息。
我的喉咙肿痛,我干涩的眼睛里依然不住的翻涌起透明的液体,我的长发湿湿的贴着我的面颊,我匍匐在地上,尘土弄脏我的轻纱罗衣,我的心里刮起空荡荡的风。
而我的背后,站着那个刚才举着火把,笑靥妖娆的女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叶秋走过来,轻轻地,带起一阵草香。
“罗裳,
……
罗裳,很晚了,这很凉,我们回去好吗?”
我听见叶秋的声音,颤颤的,几乎带着哭腔。我抬头,看见她娇好的面容,在一片草色里,像一朵水浸的花。
我笑笑,“没事的,只再坐一会儿。”
叶秋没有说话,转身离去,轻轻地,带起一阵草香。
夜晚的风袭来,我抱紧了双膝,其实真的很凉了呢!可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他死后的每一天我都来,来看我们的四叶草。只是我不再为着那个长着三瓣叶子的四叶草而穿行在阡陌中,我每天只是坐在园子的一角,看风在游荡,满园的四叶草被掀起一层层的波浪,像感情的潮水退了又来。
这一园子的四叶草是我和陈墨一起种的。陈墨是我儿时的玩伴,如他的名字一样,在别的孩子吵闹叫嚷时,他显得过于安静。那时我母亲还在,她经常对我说:“裳,墨看起来很寂寞,你要经常和他玩啊。”我并不懂母亲的意思,也不知道什么是寂寞,在那个天性绽放的年纪,墨对于我显得太木讷,他不好玩。然而我却很听母亲的话,因此,就经常看见墨和我在一起的身影。墨还是不常说话,但我知道他是接受我的。
我的母亲,曾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家道没落,母亲就辗转嫁给了父亲。好在父亲是要强的男子,虽然日子不比母亲先前的生活那样富绰,但也不曾让母亲受过什么苦。母亲的脂粉首饰因此从来不缺,但母亲却从不上妆,她唯一不曾离身的,只有那只泛着墨绿光泽的手镯---母亲唯一的嫁妆。母亲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我最常见的就是母亲坐在椅子上,边为父亲缝补衣服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温和的笑的样子。我爱母亲,从很小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长成母亲那样沉静着美的女子。
在我九岁那年,父亲在一次出海后就再也没回来。母亲竟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悲伤,而是表现出一种过于慌张的神色。她每天都会倚在门口焦急得等我回家;会在我不出门的时候把大门紧紧的锁起来;会在吃饭的时失神的盯着我看,那样子像是要把我吞进肚子一样;她也会突然在深夜醒来把我用力的揽进怀里,所用的力道几乎要把我揉碎。我在那段时间里害怕极了,就跑去告诉陈墨。陈墨看着我,好像没有听过我的话一样淡淡的说:“罗裳,你的头发怎么梳不整齐了。”
后来,母亲终于在有一天恢复了往日的沉静,面容平和而安宁。她坐下来为我缝一件贴身的睡衫,一针一针,比往日更加的用心。我不知道究竟要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为找回从前的母亲,无比的开心。然而那天夜里,母亲突然把沉睡中的我猛地塞进衣柜里,然后用自己的身体使劲倚住了柜门。那是个被巧妙设计过的衣橱,如果不仔细看并不能够看到它的存在。当初父亲请人做它的时候,我就问过这是做什么用的,可是父亲只是伸出手摸摸我的头,没有说话。而现在……就在我想对母亲异常的举动发出疑问时,忽然听见有一群人闯进了我们的房间,其中有个人对我母亲说话“在哪里?”我没有听见母亲回答,只是感觉母亲靠着的柜门剧烈的颤动。然后那个男人骂了一句“臭娘们!”之后,就用刀穿透了我母亲的胸膛,母亲的血一下子从门缝间冲到我的脸上,我吓得瑟瑟发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在那一点狭小的黑暗里,恐惧爬满了我身体的细枝末节,我甚至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汗水浸透我了的睡衫。而我的怀里是那个墨绿的镯子闪着幽明的光泽,是母亲把它缝在了我的睡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