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四）

四

夜已经很深很深，可是陈墨还没有回来，我瘫坐在椅子上，桌子上的蜡烛早已随着陈墨冲出房门时一刹那带起的风扑灭了，我也没有再点燃。房门大开着，月光空明从外面扑进来落了我一身。我不安的攥着手帕，却不知道在为谁担心。

天快明的时候，陈墨终于回来了。他皱着眉头，面色沉重。叶秋走在他的身后，左臂受了伤，鲜血染红了淡绿色的纱裙。我匆忙的迎上去扶住叶秋，可是眼睛却不曾离开陈墨。陈墨走过我的时候用特别疲惫的声音对我说：

“不是她，她不会用毒。”

叶秋流了很多的血，看起来虚弱之极。可是那时的我却有些开心，当然，也有很多疑惑不解。

“叶秋，你说他真的死了么？尸骨都没有找到。”

叶秋的指甲突然陷阱我的小腿，殷红的血迹就那么透过我的白色长绢。她的头抬起来，险些撞到我的下巴。我听到一种声音，几乎力竭，

“不，他死了，烧得灰飞湮灭，所以，他死了，罗裳，他死了……”

“叶秋”

“罗裳，他死了，真的，你醒醒吧，罗裳。”

“叶秋！”

“你看见了的，他一直没有出来，罗裳，你看见了的！”叶秋暴跳起来，像一只丧亲的小兽。我肩上的衣服被震得滑落下来，身边的水壶翻倒在地，水溢出来，在土地上漫延出一片阴影。

我起身，拾起滑落的衣服，月光晃晃，我看见叶秋的脸浸满泪痕。

“罗裳，你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的，罗裳…...”

我怎么会不知道，都是女子都是爱情，我怎么忍心叫她疼痛。

我牵起叶秋的手，冰凉冰凉的。我说：“

“叶秋，我们回去吧，我觉得冷了。”

可是我转头的瞬间，我的眼泪就掉下来，砸在我的脚趾上，温度就从下面传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的忧伤就像一张网，一次次收的我每一寸皮肤疼痛。

叶秋说的没错，陈墨真的死了。他再也不会靠着我的后背唱嘹亮而深远的歌了，再也不会在暖日下俯身品味我们的四叶草了，再也不会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我们一定能种出爱情了

，一切突然就不能够了，像一场被打碎的梦，碎片到处都是，可是，可是那以不是完整。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的爱情不是要那株三瓣叶子的草，而是要那个寡言而执着的男子为我温存的生命。可是，那个男子会因为我的彻悟而回来吗？

叶秋不知何时转到我的面前，她用衣袖拭去我脸上的泪珠，而我明明看见她的脸还湿着。叶秋轻轻抱住我，她的下巴放在我的肩上，我听见她说：

“对不起，罗裳，罗裳，对不起……”

我依然每天呆在园子里，起很早，睡很晚，照顾我的四叶草。而叶秋同样起很早睡很晚，为了照顾我。自从上次，我们都不再提起陈墨的死。我很少说话，是因为我的心空了。叶秋也很少说话，是因为我不再说话。中午的时候，我的裙角被树枝刮破了，叶秋就和我坐在篱帐的前面替我补衣服。她一针一针缝得很仔细，最后缝完了，因为找不到剪刀，她就用牙齿咬断线脚。那条穿过我沾满尘土的衣服的线，她用牙齿咬断了。我看着整过程，难过几乎卷起整个园子。

我说：“叶秋，其实你不必这样。”

叶秋苦笑了两下，摇摇头。

快入秋的时候，我的园子突然来了两群不速之客。一群人是以一个叫李铭为首的捕快，据李铭说，他们是一路追着线索路过这里的，他们在找衣。一群人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古董商贩，穿着奇怪的衣服，虽然从衣着上看都是富贵的人，但好像冥冥之中又有主仆之分。这些人都是来我这里投宿的，荒郊野岭确实只有我这院子后面的宅子可以住。可是叶秋暗暗地来拉我的衣袖，我回头看看他，叶秋的眼神告诉我来者不善。但我转身的时候却笑着对那些人说：“好”。

这时候，我母亲的镯子在傍晚萧瑟的风中闪起墨绿的光晕，诡异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