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我永远的港湾
那年,村里刚通上电。
晚上,炕桌上,我假装趴着写作业,父亲和母亲随意地聊着天,而我在炕桌上压着一本书。
“你看的这是什么书?”父亲忽然停止了跟母亲的对话,瞪着眼睛向我问道。
我故作镇定,低低地说道:“语文书……”
“啪”的一声,我手里的那本书一下到了父亲手中,变成了父亲手中的一把武器,电光火石间向着我的脑袋砸了下来,我正思考着书中的招式,动作却慢了下来,那本书结结实实到了我的脑袋上。
“你以为你爸没念过几天书就这么好糊弄吗?一看你这书的封面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书!”
“哎,父亲大人精明!”我摸着自己受伤的脑袋在心里念叨,嘴里可不敢说出来。
那本书的封面本来被我死死地压住了,旁边还放着个本子,本子上放着一支铅笔。没想到我伪装的这么好都被父亲发现了。肯定是我看到文中得意之处,眉飞色舞,摇头晃脑,嘴里不停地吐着唾沫,却忘了好久没有拿笔在旁边铺开的本子上写下一个字,没想到父亲嘴里聊着天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所以我竟落到了如此下场。
弟弟被这一下吓得不轻,我现在依然记得他那怯生生的眼神。他低着头偷偷地看着父亲,生怕父亲有下一步的动作。
“娃娃作业写完了,就让娃娃看一阵么……”母亲一看情况不妙,及时出口。
父亲却不依不饶,吼着说:“这小子今晚根本就没有动一个字,我都瞅了半天了……”
母亲看向弟弟,弟弟赶紧低下了头。
“还不赶紧写!”父亲看着我还眼睛滴溜溜地望着那本书,厉声喝道。
我赶紧十万火急地掏出了我的作业,开始奋笔疾书……
夜晚,灯灭。我的被窝里……嘿嘿,那又是另一片天地。我一手拿着那本小说,一手拿着那些年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我跟弟弟睡在另外一个房间的被窝里,弟弟纵容了我这个比他仅仅大了两岁的无赖的哥哥,没有向父亲揭发,或许,他是不愿看到自己哥哥的不争气再次惹怒了整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要为我们操劳的父母。
弟弟一向很善良,很懂事,以至于被人欺负从来不向任何人说起,甚至于长大了一直照顾着这个家,照顾着我。
那时,我记得很穷,母亲能够炒上一顿带有辣椒和茄子的洋芋丝,便觉得那是人世间最为好吃的东西。那个时节,常年穿着布满了补丁的衣服,有时盼望着过年,到过年时大人才会给我们摸索出一套在那时看来非常清新的衣服来。
我还记得那年六一儿童节,我被选入了学校舞蹈队,于是我欢欣鼓舞,穿着新衣服跳来跳去,完全忘乎所以。
那时,我记得很穷。但那时,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穷孩子。
从八岁起开始上学,每天要进过一条大河,那条大河在一条悬崖里。那条悬崖将我们那里山底下的一片川劈成了两半。因为那条小河也流经我们的学校,一直奔腾到我们遥远的镇子。而我们每天不走大路,却沿着那条小河一路跟随着鱼儿跳跃。每天穿着母亲的千层底,每天湿漉漉地回家。甚至有一次在大路上跌倒在尘土里,眼睛里钻满了尘土,在家里洗出一大盆脏水后才睁开眼睛。
想起了小河,也想起了那个叫做小河的伙伴,带着他,我们跟这邻村的同学们每天打架。那个时候,看的最多的电视剧是《西游记》。我们最喜欢的是孙悟空,所以也喜欢上了他的动作。每天上学放学路上,打个不停,直到有一天,我们其中的一个小伙伴将另外一个小伙伴压上了“狗头铡”——一个土台,另外的那个小伙伴不服气,一个小伙伴就使劲压他的胳膊,却听见喀嚓一声,我们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幸亏那时的人们还没有一挨碰马上就住院的习惯,那另外一个小伙伴的胳膊只是脱了臼,被家长带到附近的医院随便一看,那件事也不了了之。
那个时候我们不知道宠物为何物,但山里那时流行抓松鼠。瞅准了松鼠窝,开始开挖,将松鼠的父母亲惊走,将那些毛茸茸的家伙带到家里饲养,小家伙们刚刚见过世面,对人们容易产生依赖。我们将松鼠放在自己的书包里,揣在自己的怀里,给他们吃杏子,吃豌豆……跟小伙伴们比赛谁的松鼠更可爱。那是我们童年时代最美好的回忆。
书在那个时候是非常宝贵的,当然我指的是那些小说。那时候很难找到一个全本小说,大多数都是有头没尾,或者有尾无头,但我们不嫌弃,就是只有十几页,我们照样不放过。还有那些年那些可爱的小人书,更是我们的最爱。
就这样在那个时候我在小说里接触着金庸、古龙、梁羽生,还有些盗版人士等等,见识着他们各自的武功。
那些人、那些书一直陪着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我觉得自己彻底受了这些武林人士的影响,常常以侠客自居,闹了不少荒谬之极的笑话……
渐渐地,时代在发展,开始有了电子书,网上那些形形色色的小说让我着迷。看着看着却不满意了起来,老觉得自己应该会比他们写的好,多少有点自恋。
说到写作,从中学开始,我就断断续续地开始写东西,刚开始是因为个人爱好,总是将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美其名曰“作品”。后来上了大学,英语那会学的不错,还勉强过了专八,所以就想卖弄卖弄,在笔记中开始写一些只有自己认为是诗的东西。没想到几年下来,我发现自己都写了三百多篇“诗歌”和“文章”。写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写得还很得意,可每次重新拾起,却发现自己写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我惊讶于自己的坚持,竟然实在的有了三百多篇东西。这人生如白驹过隙,而我这几年一事无成,唯有这三百多篇我写的英语日记才证明了这些年我确实都已经浪费。
我开始想着突破自己,写了一本英语的音乐剧《Welcome to Lanzhou》,并试着将它搬上了一个小小的舞台。或许有人在舞台下嘲笑,或许有人在舞台下觉得很无奈很无聊,我却无所谓。连结果都懒得听,带着那些娃娃们在花间树丛间留念照相。那些娃娃们都穿着统一的服装,男孩子们白衬衣,白鞋子,黑裤子,红领结。女娃娃们白衬衣,白鞋子,黑裙子。好单纯,好可爱,好无邪……
后来我又写了一本自传《My Childhood》,简简单单啰啰嗦嗦平铺直叙,实在是无味之极,后来有一位朋友给我打印了出来,说它已经是一本书了。看着他惊异的眼神,我觉得自己心里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走了一趟兰州,重走了一下我的寒酸的微不足道的地图上估计都找不到的我的大学,见了几个当年意气风发牛逼哄哄天真烂漫的同学,跟同学们的家属们喝了一场酒。突然泪水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在很多女同学们面前哭了个稀里哗啦。赶紧逃离,掉过头,躲进车,逃也似的撤离了……
回到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觉得自己感情无法宣泄,坐在电脑前面一呆就是三个小时。噼里啪啦,带着自己满腔的激情写出了那篇《兰专,可不可以让我重来》。那是我第一篇汉语文章,我的输入法还不太熟练,我只是不停的宣泄,将自己的双手放在那块键盘上尽情地敲打。
有人说过,好的作品,都是真实感情的流露。我不知道自己这篇作品怎么样,当我写完那篇文章,我依然感觉我的眼角隐隐有泪水。那是我写的最为酣畅淋漓的一篇文章。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走了一趟武汉,写了一篇散文《武汉之美》,后来又开始给爱人写信,就有了《致我们永不逝去的爱情》……看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太少。于是,我就不间断地写汉语诗歌……
我决定动笔,决定找起点,决定上传。想法有时候总是跟不上时代,中间有好多事,但我不放弃,抓紧了时间,每天写写,从不放弃……
后来马上要过年,我从除夕动笔,坚持到了初三。事与愿违,凡人有凡事,不得不再次中断。这次中断停了十几天,我中间好像也挤了点时间到网上看了看,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被什么私房仙侠收藏过……
没有就没有吧,咱的东西写好了,自然有人会找咱们来,所以坚定信心,怀揣梦想,继续码呀码。码他个天昏地暗,码他个……嘿嘿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我在长大,父母亲却在一天天变老,我现在坚持每周给我那两个我这一生都永远报答不了他们的恩情的我最最亲爱的父母亲至少一个电话。
“爸,你们干啥着了?”我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开头。
父亲多时是一个腔调,一个句子:“我和你妈是农民,还能干什么?”
我嘿嘿笑着,总是这样问,却不厌其烦:“你们吃了没,吃的啥?”
“洋芋丝么,你爸最爱吃的就是个洋芋么……”老妈在旁边笑着插言。
“爸,妈,你们过来到我这转几天么!”我说到这个经常没有结果的话题。
“嗯,看吧,你那里急的呆不住!”父亲总是说城里不如自己的地里自由舒服,在城里呆三天就着急。
“别种地了啥!”我说这个话题的时候有点惴惴不安,我说的多了,有时父亲会生气。
父亲现在却总是对儿子让步,不想小时候那样严词厉色:“不种地吃啥喝啥?我们还没有到让你养的那地步!”
我跟我爸妈每天进行着这样的对白,直到有一天,我提到了我的诗歌。
“诗歌?你还会写诗歌了?”父亲的声音里有点不以为然。
“嘿嘿,你儿子可是很优秀的人呢,这个能算什么?”我在电话的这一边恬不知耻,故意吹嘘,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的父母能感到一丝高兴。
“那好……什么是诗歌啊?”老妈果然忍不住,直接拿走了电话,“那你写诗歌有啥好处啊?”
“挣钱呗!”
“能挣多少钱?”老妈很关心这个问题。
“那些大神……啊……”突然觉得老妈可能会对“大神“这个词语误解,又进行解释,“就是那些写的好的人,一年好几千万呢!”
“这么多啊!那你挣了多少啊?”老娘高兴地问。
“这个啊!嘿嘿……上个月人家显示有五毛钱!”我在电话这边偷笑。
“你听,你儿子挣了五毛钱,还在那里吹呢?”母亲在电话那旁给父亲转述。
“目前是不高啦!我打印合同送快件都花了五十多呢,不过慢慢来么,哪个大神不是这样过来的……”我一边说一边自我安慰。
“嗯,那你写吧……不过别耽误正事啊!”父亲在那头叮嘱。
“哎,那肯定的么!”我在电话这头傻乐。
又一次,父亲接的电话。
“爸,我的书准备上架呢?”我得意地告诉父亲。
“什么是上架?”父亲对我最近的好多词汇不解,我自己都正在慢慢吸收。
“这个好像是交给网站……网站管理,等人打赏……凡正我也不太清楚啦,人家都这么说,其实我自己还没有弄清楚!”
“哦,我不懂,听着好像挺好!”父亲笑了。
我喜欢我的父母亲,喜欢我的弟弟,更喜欢这种家的氛围。
家,那个温暖的让人随时可以休息的地方,那个不用任何伪装完全可以放心的家园,那个随时可以避风躲雨的港湾,让我永远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