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十）

李铭这几日常常徘徊在我门口，偷偷摸摸的很是让人烦。我不便说什么也不屑于说，洛神倒是时常提醒我“有人在外面”。我则神色不动泰然自若的喝茶，我娘的镯子从袖子里落出来，墨绿色打在茶碗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洛神正在弯腰剪灯芯，听到声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明亮着眼睛看向我的手腕，门外的身影则僵直了一动不动，我只做不觉，慢悠悠的喝茶，眼角扫过洛神，她继续剪灯芯，神色也恢复往常的妥帖，只是那小小的灯芯被剪得异常短，烛光便渐渐暗了下来。

我心里暗自好笑，都等不及了么？

终于，季克翔的复仇之火在一个风轻云淡的午后再次爆发。

那天我不在，而是一早携了一个小竹篮去了后山，那里有我亲手为陈墨虚拟的坟冢，青青的四叶草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土包，没有任何碑文，但是永远不老。我去祭奠，带着一丝深深的忧愁和满腔绝望的怀恋。待我回来时，季克翔和刀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了。李铭和九爷都在，但是却没有和往常一样进行喝止或者劝阻。倒是颜树站在那里，一脸跃跃欲试。其他人都分开站，相互对立，剑拔弩张，脸色俱不好看。我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被砸得粉碎的桌椅板凳，不吭声。颜树第一个看到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蹙着星眉着急的扑向我。我站着一动不动想要知道他想做什么，身子却被一把拉向另一边。就是一瞬间的事，一把剑就擦着我的发带“嗖”的掠过去。我的青丝随着那根淡蓝色丝带的断开在秋日陈旧的阳光下打散开来，一根一根撕扯在风里又一根一根乖巧的落在我的肩上。是季克翔被刀打飞的剑。我恼羞成怒，甩开叶秋紧紧攥着我的手，大步向正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走去。那是陈墨最爱的头发，他若还活着，定会蹙着眉头对我说：“罗裳，你的头发怎么总梳不整齐。”

我正在气头上，走得也快，叶秋着急的在身后想要拉住我，却怎么也抓不住我的手。眼看就站在那两人的面前了，只听一声沉闷的似是金属插进肉体的声音，我看见刀红着眼睛把刀送进了季克翔的胸膛，然后一股温热的很有力道的液体就喷射到我的前胸、脸上，并且迷了我的双眼。我睁不开眼睛，但是却很熟悉这种感觉。在我九岁那年，我娘的血就是这样迎上我的面堂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是颤抖着叫喊出声：“墨，救我！”一个人影应声赶来，我努力睁开眼睛，透过一片血红色，看见颜树用一件披风劈头盖脸将我裹住，然后稍一用力就把我推进叶秋的怀里。接着，又是刀剑相接的声音。但我已无暇顾及，我沉沉的陷入那个十多年来一直缠着我的梦魇。梦里有人骂我娘“臭娘们”，然后镜头切换，陈墨正用力的为我擦脸上的血迹，再一个陡转，梳妆台前，我在铜镜里看到我脸上血迹犹存，鲜红的烙印一般，触目惊心……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房间里烛影摇曳，出奇的安静，全然没有了白日里打斗的气息。我感觉自己微微发着烧，有些口渴，就想起身去喝水。叶秋刚好端盆水推门进来，见我起身，赶忙放下铜盆过来扶我，“想要什么，我拿给你”。那个梦做的我大汗淋漓身体乏累，也懒得动弹，就顺手指了指茶壶，叶秋会意。

喝了两口茶，我才觉得有些力气，就问叶秋：“季克翔怎么样了？”叶秋轻蔑的一笑，“留了点血，死不了。”我又问“怎么回事？”叶秋也有些面露疑色，摇着头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是九爷找的李铭，可是刚说一会儿，九爷就拍桌子竖眉毛了，然后你知道季克翔和凤娘，见主子都犯冲突，他俩之间的间隙就更不用忍了，直接就打了起来。”我打断叶秋的话，“一开始是和凤娘打？你没拦着？”叶秋笑，“拦？凭什么？砸坏了我们的房子他们要赔，他们死了人又不用我们赔。”我面色一沉，叶秋看我脸色不好看缓和了语气接着说，“你不要看凤娘平时那种狐媚样子，打起来一点也不落下风，可是那个刀，看九爷没有呵责凤娘，估计手也痒了，冲上去替凤娘接了架子，凤娘就退下来乐得看笑话。”她停下来看看我，我接着她的话说：“然后打的最热闹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叶秋点点头，“我觉得一开始李铭和九爷都没有要伤人的意思，只不过为了什么事想要相互示示威，可是你的突然回来不巧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刀那个莽夫又杀红了眼，就……”我含了口茶水在嘴里，胡乱的“嗯”了一声，表示剩下的我都知道了。叶秋换了十分心疼的眼神凝视我，“倒是你，在外面受了风吹，回来又受了惊吓，那样子，又发烧又乱叫的，当真吓了我一跳。”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叶秋厌恶的抬起头朝门外问道：“谁？”我听见是颜树的声音，“是我，颜树。请问罗姑娘醒了么？”叶秋露出更加厌恶的表情，走去开了门。颜树走进来看见我坐着，仿佛舒了一口气有些高兴的样子，他说：“罗姑娘可大好了？”叶秋不爽的在他身后嘟囔：“屁话，血光之灾，能好到哪里去。”我瞪了一眼叶秋，转而和气的对颜树说：“有劳颜大哥费心了，我很好。”颜树并没有嗔怪叶秋的无理，依然笑着看我。我忽然想起他冲上来为我裹披风那一幕，心下颇为感激。刚想道谢，桐蔓忽然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入。我很少见她这样惊慌失措，只听她拉着颜树几乎要哭着喊出来：“快，快，快去看看季大哥！”颜树知道出事了，来不及和我道别，转身就冲了出去，期间带起一阵风，卷的叶秋裙角飞扬。我也感到事情不妙，不顾叶秋反对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