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灵魂
“江,跑快点,去抢洗澡塘。”我跟在一群小伙伴后面屁颠屁颠的跑着,太阳照在我黝黑的光膀子上,能反射出光芒。我们跑到河边澡塘子,河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已经有人在洗了,而且还是一群小姑娘,当然年纪都与我一般大。“快起了,都洗浪久了。”我们在河岸上催促着,然而并没有谁理我们。太阳照得火辣,烘烤着我们黝黑的背脊,我们有些不耐烦了。“再不起捡石头砸了哈。”这绝不是在吓唬人,我们真的掏起田里的泥坨子砸了下去,此时的我们,只想着要洗澡,才不管别的什么。当然,我们谁也不愿和姑娘一起洗,儿时的我们,似乎已懂得害羞。结果如我们所愿,她们被赶跑了。我们像蛇蜕皮一样脱掉了身上的裤子,一个个都跟泥鳅一般,从河岸上一跃,就栽入水中。那时的我们,是如此的喜爱水,只要下得河去,便可以一天不上来。我们在河里打闹嬉戏,我们在水里捉迷藏,有时甚至在河里拉屎撒尿。直到妈妈拿着棍子,在岸上叫骂,我们才会不情愿的从水里爬上来,被妈妈狠揍一顿,是常有的事。儿时的我,总是把钥匙挂在胸前,用那根妈妈为我编织的绳子,然后总是在洗澡穿衣服的时候忘记,总是把钥匙弄丢。
那时的我们,喜欢养鸟,当然,不是大的那种,而是刚出蛋壳,连毛都没长齐的那种。我们会跑遍村里村外的各处山头,我们会爬遍山头的每一棵树,只要看到鸟窝,我们就会争抢,我们会事先把鸟崽子分好,谁要老大,谁要老二,谁要老三,先看到鸟窝的人有优先权,也有分鸟的决定权,因为那一整窝,都是他的。没有人会独吞那一整窝鸟崽子,那似乎成了我们维护友谊的协议,如果你独吞了,你将失去这些小伙伴,那时的我们,就是这么小气。六七月里,是取鸟的好季节,我们常常在河里滚上一圈,然后直奔那些树林子。这个季节里,李已经成熟,我们会在经过某家的李树时顺手牵羊的摘下几个,当然,这都是秘密进行的,倘若被人看到,我们便会撒丫子跑,我们是不会让他抓到的,我们都害怕他会把我们绑在树上看果子。每次去林子里找鸟窝,我们都是三三两两的,彼此相距不远,探头探脑的在林子里张望,我们不会要太多人去,那会分不交。我们会让一个人去爬树,一个人在下面接鸟窝,如果窝里还是鸟蛋,我们会把它留着,然后做个记号,等母鸟把蛋孵化了再去取。每次把鸟取回来,我们都会悉心的照顾它,为它弄个窝,给它找虫子,我们想象着它长大以后会认识我们,然后我们把它放掉,他会飞回来,然而这一天,我们谁也没有等到,是的,它死了,死在我们手里。然而谁也不甘心,死了就死了,死了再去取,柔弱的生命,就这样被我们践踏,我们还乐此不倦。
当暑气渐渐散去,秋天便悄然而至,大地被阳光烤成了一片金黄,我们不再到河里去洗澡,也不再去取鸟窝,然而,快乐并没有因此而中断。我们会跑到稻田里去,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拾稻穗,我们还会在田里捉泥鳅,当然,这都不是主戏,吊摆秋,才是我们真正的主业。跑到稻田里抱上一捆稻谷草,自己编摆秋,然后找上一棵树挂上,便可以玩上一天。那时节,我家门口的柿子树还没有被砍掉,那根趴着的树枝,简直是所有孩子的最爱,当然,这是属于我的,我为此而得意。我会自己爬到树上去挂摆秋,然后老妈会站在院子里骂个不休,而我却不理会她,只是自顾自的甩起摆秋来。有事绳子会断,便会被摔一个大屁股,然后暗自发狠,去编一根更粗的来。可是谁也不曾想到,那年拉电线,门口的柿子树被砍掉了,于是,我再也找不到挂摆秋的好地方了。
稻谷进仓,冬天如期而至,我们会拿着一个蛇皮口袋,到对门坡去捡树叶,我们背着一袋一袋的回来,烤火,煮饭。冬天里,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提着一个火盆子,就算是上课也不例外。我们会到坡上去拾上几根柴火,然后使劲的扇火,那时的我们,大风车甩起来,感觉威风极了,我至今仍记得把火子甩到脖子里的感觉。那时的冬天,总是那么爱下雪,打雪仗,当然必不可少。我们会分好人手,划好阵地,然后朝对面开火。总有人会被打得鼻青脸肿,我也不例外,我犹记得雪块堵满耳朵时的冰凉。儿时的我们,就像一个个小发明家,我们会在冬天为自己做上一个雪橇,当然,那只是两块竹片。我们找一个陡坡,从上边疾驰而下,然后摔一个大跟头。但是冬天的我们,似乎都不怕疼,我们就这样摔着,摔着,天就要黑下去。有时我们会在院子里堆雪人,而那所谓雪人,只是把积雪胡乱堆到一块,还给它插个胡萝卜,呵呵,红鼻子雪人。
没有谁注意到,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变化随之而来,只是我们都还没有做好迎接它的准备。我们开始不再玩洋画,我们慢慢的不再打八角,大院坝那两个仓,再也不会热闹,躲猫猫的孩子渐渐长大了,那样的游戏,渐渐落伍,最终被我们遗弃。我们开始弹弹珠,霎时间,这成了最流行的游戏,除此之外,我们似乎再没有什么别的玩法。我们在大院坝弹,在我家门口弹,在学校操场弹,一整天,我们都在弹弹珠。长大了一些,人就有些懒了,土坎边的金银花、灯笼草,再也没有人去采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发现对门坡没有人捡树叶了,村里看不见有人掉摆秋了,洗澡塘里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就连那个洗澡塘,也换了地方了。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都走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反应,它便已经走远。
十几年过去了,当我再次回味的时候,这一切,只剩下支离破碎的记忆。如今,寨子里静得让人害怕,大院坝,已不知孤单了好多年,那两个仓仍然矗立在那里,只是那些笑声,早已烟消云散。时光匆匆,忙忙碌碌,再也没有人会去留恋那些过往,但是,那些童年,已经成为经典,那些经历,才是孩子该有的,才是真正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