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繁花落尽
我曾经,有机会在内蒙的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奔跑。
因为我出生在那里。
很少有人知道我生在那个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地方,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除了我断断续续的梦,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关那里的图片。
可是,我一直很向往。我对我的出生地,充满了好奇与希望。因为我爱我出现过的原野,一望望不到边际。
我曾经,亲眼目睹过兴安岭山林里的一场大火。
我的母亲那时抱着我,隔岸观火。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见识到火的欲望,漫山遍野的,蔓延着艳红色的火苗,明亮的火星飘荡在树林的上空,灼热的温度融化了兴安岭的皑皑白雪。那是一个容易让人心潮澎湃的场景,也容易,让人恐惧。
那种鲜艳的视觉冲击使我保存了一份深刻的回忆。多年后,每当我想起那时的火光冲天,我都会想念曾经那个在大自然深处呼吸过的异常渺小的自己。
我也曾经,在江西的土坳里看小伙伴切断壁虎的尾巴,在哈尔滨干冷的空气里从惊马的马蹄下逃生,我有非常精彩的曾经,却在最后在这个沿海的小城市,大口的呛海水、灌海风……
我在七岁的时候来到这里,我的姑姑说,这里有片海。七岁的孩子,就这样被一片海诱惑住了。我的母亲那时问我,如果喜欢这里就在这里上学,好不好。我点头说好,没想到这一点头,就是许多许多年。
我入住在一个有着青色瓦片的旧房子里,窗前是一棵老的有些干巴的大枣树。在夏天,茂密的树叶遮去大部分阳光,等到阳光射到屋子的时候已经变成一柱一柱的光柱。枣树开花时会招来一大群蜜蜂,嗡嗡嗡嗡,不见蜜蜂的影子,只听见声音,偶尔伴有蝉鸣。我在那时写完作业后,都会搬着小板凳坐到树下乘凉,因为无聊,我就拿着树枝在树根的地方抠土,或者用小小的手指去帮老树扒树皮。而冬天,枣树落光叶子的枝丫总在有风的夜晚在窗前摇下可怖的影子,我一个人在家,会很努力的闭上眼睛不去看窗户,可是我睡不着,我的耳朵敏锐的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我母亲拉门闩的声音响起,我才会忽然沉入梦乡。我母亲走路的气息和频率,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清晰。我爱这棵树,因为它承载了我接近十年的回忆。
我的小学校园,有一个后花园。花坛里种着月季,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姿态,在我的记忆里,它们美得一点也不比玫瑰差。花园的中央是一个红色的凉亭,那里我不常去,因为总会有鸟屎莫名其妙的从上面落下来。我在那时候年少又轻狂,喜欢在学校扫除时随男孩子从后窗一跃而出。校长在晨会的时候三令五申,可是我们动作快目标小,没人能拿我们奈何,更何况,他们只是换了一张严肃的脸却依然宠溺我们。我的伙伴,都是校园里玩耍的好手,我们一起穿山洞,蹚河水,沿着马路闲逛,还会怀里抱着红薯在大冷的天跑到山里烤着吃……
后来我们分散,我握着他们的电话号码,却执着的没有播出一个,当然,我接到的电话,也鲜有几个。为什么,这是我后来最疑问的事情,我们曾经毫无芥蒂的友谊,会成为流逝的岁月里陌生的剪影。
我的母亲总喜欢质问我,你上学这么多年里,都学到了什么。我想,天知道我只是学得更寂寞了。有一首歌叫“越成长越孤单”,我曾经的那些小伙伴,有没有听过呢?我本来是想用这里的一片海来更加开拓我的曾经,可是意想不到的是,我被困在这里。
昨天有个女友打电话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一边替她高兴,一边发现自己在无力的心酸。
有些时候,我们难过,并不是因为时间流逝,也不是因为梦想破碎,而是我们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当我们只能想着曾经,带着沉甸甸的过往,再也不能为那些玄幻的梦想起飞时,我们唯有,希望能够和深爱的人相互依靠,相偎到老了……
那棵枣树还开花么?也许不了,因为它太老了,花都落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