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阳（五）

【溪阳】昨天，我去了学校旁边的那个公园。深秋的萧索的渐渐无人问津的这个曾经美丽热闹无比的地方，现在露出一种令人心酸的冷清。月光是一如既往有点辉煌的清冷色，映在无波无澜的小湖面上。我站在堤岸边，小心的吸着鼻子。小姨夫说哈尔滨的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那个突然那么那么冷的天气，害酒店的生意变得不好起来。我摸摸脸上的清辉，心想这里呢，这里的第一场雪会在什么时候劈头盖脸的压下来呢？然后忽然间，我是说很忽然的，我就开始想念身在远方的亲人，想念我的父亲，甚至包括我才见了不久的母亲和温良。记得以前我总是习惯在这个时候安慰自己说，溪阳你不要这么任性，你不要这么无理取闹，不要这么像一个孩子一样离不开人来看护。可是现在，在这个看起来一直很喧闹但每年都会被洁白无暇的雪花弄得泥淖不堪的小城里，这个叫溪阳的女孩子是真的希望能有个人，可以细心地发现她一年或者仅仅一夜之间速度惊人的成长，然后为我心疼替我惋惜。这种成长其实像灵魂剥离一样，把善良与邪恶、宽容与憎恶、感恩与怨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划清界限。说实话，我是真的有点怕了，对着这么干净的月光和湖水这么坦荡荡站立的我，还能存活多久呢？【陈达】真是太戏剧了！这句话是用来形容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的。我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根烟，一只手抖得像抽风一样好不容易才把它给点燃了。宿舍的哥们嘲笑我说，怎么了陈达，就为了个女人越来越不像个爷们了！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仇人家，它不仅没有嘲笑我，还很同情的伸手拍了拍我的肩，以示安慰。可是他现在眼睛里总是有一种令人非常厌恶的寂静，就像看破红尘马上要遁入空门似的。我知道，都是他那些默默唧唧的文学梦和那点儿不值一提的狗屁自尊弄得。要我说，都是他自找的，活该！活该他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真正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教学先生，活该他爱朱妍那个女的爱的都到崇拜的地步，活该……那我呢，我是怎么了？我的那个和我好了快五年的女友，突然和我说她要结婚了，因为我还在上学，所以新郎不能是我，但是不用怕，只是假结婚，等她申请的房子一到手就考虑离婚。当然，我不等她也行。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等她也行？我的女友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假结婚的离婚也得郑重其事的考虑么？她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先和那个人过过试试，不行再和我过日子？不对不对，问题在于我们明明一直在一起的，那那个替代我的新郎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些天我一直纠结于这些莫名其妙毫无价值的的问题，我从没发现自己有这么笨，学了这么多年理科，奥数都没有难倒过我，这点逻辑怎么就越弄越不明白呢？五年啊，我引以为傲的五年啊，转眼就由厚重而美好的爱情变成炮灰一样暗淡的时间数字，多么滑稽的笑话，我不是做梦吧，上帝让我演这出戏给谁看呢？下午我把溪阳叫出来陪我喝酒，这几天总被几个大老爷们用那种很粗犷的方式安慰，我都有点麻木了，所以我想我应该是需要一个温婉的小女生来败败火了。不过这个丫头小时候喝过我妈的奶，但却从来不叫我哥，真让人憋火。我说你不知道知恩图报这回事么？溪阳用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我说，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你怎么不叫我哥，我妈也算你的奶娘吧。溪阳不屑一顾的扬扬下巴，你就比我大几个月，何况报恩和我叫你哥哥又没什么必然的联系。我是你奶娘的儿子，你抢的是我的口粮！我喝的是你妈的奶，不是你的奶！我有点后悔谈起这个话题了，因为我们所争执的话有点奇怪，奇怪到连饭馆的人都忍不住向我们注目一下。所以我适当的结束了它。然后我感到非常无力的说，那你陪我喝酒吧。我不会喝。是，你就会喝奶。恩，这是人类的本能。真是快气绝了，她这算不算是在逗我开心，我都有点想笑了。我边喝酒边说，哥哥我失恋了，你要不要不这么和我对着干，考虑考虑安慰一下我？然后我就大概的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顺带控诉了一下那个女人的无知和无情。说完半天没有溪阳的声音，我抬起头看了看她。她的眼睛里有和仇仁伽一模一样的寂静，虽然明明是先看过仇仁伽的，但我还是觉得溪阳是原版而仇仁伽是盗版的。至少溪阳眼里的寂静不那么令人讨厌，而且她微微上扬的嘴角里有柔软的笑容，看起来很舒服。可惜她说的话可没仇仁伽好听，她说，谁没有失恋过。看来从她那里得到我想要的安慰要成为泡影了，我叹了口气，只好专心借酒浇愁了。结果溪阳接着说，你看过蜗居吧，其实现在这个社会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错，因为只有实实在在比如钱比如房子那样的东西放在自己身边，才会觉得安全，爱不爱不是对每个人都重要的，爱不可以当饭吃也不能当漂亮衣服穿，要那么多那么信仰有什么用呢，你们男生不也是喜欢漂亮女孩儿么，等他们没钱让自己漂亮了，你们还会爱么？不会的了，这种事情只是谁先从梦中醒来谁先说出口而已。天哪，这是我认识的那个一直嫩嫩的女孩子么，她什么时候学会讲这样一串子话的？我隔着一个饭桌的距离打量她明明灭灭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寂静，原来还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失望和一个曾经千疮百孔但好像被努力修补过的灵魂。于是我鬼使神差地问，那你呢溪阳，你是需要爱还是需要钱才能活下来的女孩呢？问完我就拍了拍自己的脸，真邪门，我想问什么。溪阳甜美的对我笑了笑，我希望我只需要钱，我希望我少些信仰。【溪阳】温良，我希望少爱你一点，我希望我们梦醒的时候我可以做全身而退的人，可是你说的永远太诱人了，我总忍不住要把你这把匕首往我的心脏里送一寸再送一寸，直到现在，温良，我拔不出来了，你的抽离会带来我的死亡，你知道么，你已经存在的那么让人慌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