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阳（七）

【溪阳】我剪了短发。今天在车站等车的时候，看见坐在对面的一个年轻母亲拿着新买的儿童装心满意足的在她女儿身上比来比去，那是一种迫不及待的炫耀，使那种来自母性的幸福感溢于言表。我也许想到自己的以后也会像她一样幸福，所以毫不客气的把我的快乐也嫁接到了她们身上。有时候，我会觉得生无可恋，可是有时候，那些原本我以为消失了的东西，会忽然让我无比留恋人世。比如春天早晨像水一样清澈的阳光，比如失去喧嚣的午夜城市的街道，比如走下舞台的模特透明干净的素颜，也比如努力奔放的芍药，比如炽热的烈火，比如温良，站在通向冬天的道路上，笨拙的企图用自己的热量，等着拥抱我。只有像温良这样的存在，我才有勇气剪掉长长的头发，而且是在这个即将或者已经过渡到寒冷的季节里。不要小看这种勇气，留过长发的女子都会明白，我剪掉的不仅仅是无关痛痒的东西，而是我细心照顾的生命的一部分。所以每当看着有些人十分惋惜的摸着我的头发说真可惜时，我都会有一点点骄傲，看，我就是可以这么勇敢的割舍，不管是什么，过去还是未来。当然，温良是我骄傲的前提。温良说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冬季的风可以毫无忌惮的灌进我的领口，我在享受改头换面带来的喜悦的同时，不可避免的怅然若失。然而你们不懂，我真的让自己渐渐欢快起来了。因为有个前辈对我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说，溪阳，你不是敏感，你其实是感情丰富。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许多人像你一样，他们看起来孤独，倔强，甚至疯狂，那是因为他们拥有最细腻的感觉神经并靠此读懂了这个世界。他们懂得为这个表面繁华实质上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腐朽的社会惋惜乃至心痛，当然，他们也懂得如何从生活中的细微享受生命的美好。他们会不惜一切的爱和恨，也会以常人难以怀有的博大的胸怀包容这个世界可能的罪恶，他们是特殊的群体，溪阳，你也是其中之一，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你知不知道，你的身边正有很多人需要看着你才会有勇气原谅这个世界？溪阳，我喜欢你们这群感情世界富饶到脆弱的孩子，你们的善良，努力，坦诚往往让我感动。所以不要放弃自己也不要放弃这个世界，你会过得很好。我想原来我的存在这么有价值，我有必要给我自己一个阳光的笑脸以资鼓励。然而我知道我不是最有价值的那个“孩子”，因为我想起了安安，是这段话让我想起了她。于是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喂，亲爱的？安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流里流气。我说我有点想你了，在哪呢？网吧。哎，你怎么回事，快跟上，在甲区，甲区！没事没事亲爱的，没说你，我在培养下一代作战游戏呢，妈的，他们可是毁灭世界的一代。我说安安，你这是在堕落，亦舒说无论怎样，一个人借故堕落都是不值得原谅的，越是没人爱越是要相信自己！我还听一个前辈说……行了行了亲爱的，饶了我吧，你怎么也跟那些糟老头子一样学会说教了，我跟你说别听他们的，他们是哄你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呢，那是狗屁，你没看这个世界就要完了么，到时候你和我都得完蛋，是完蛋，gameover，安德斯单的（understand）？可是安安……好了亲爱的，我现在很忙，晚上再打给你哈。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提示音，我能想象安安此时的模样----她把手机随意的丢进包里，眉头因为我莫名其妙的一通电话不耐烦的皱着，可是夹着细长女士香烟的手指仍旧熟练地敲击键盘，她就像一个战功累累的将军一样带领他的伙伴在虚拟的世界里冲锋陷阵，可能她还擦了劣质的眼影。然而一切的迷乱都不能遮掩住那一双专注的眼睛，也就是那种专注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这个不懂得如何储藏爱和释放爱的孩子，拥有着对生活潮水般泛滥的热情。只是很可惜，我觉得她忘了生存的方式，这不怪她，因为她的爱太鲜艳了。这天晚上，我做了两个梦，这么久以来我认为最美的两个梦。一个梦是我穿着带有墨蓝色青花瓷模样刺绣的旗袍坐在饭桌前和温良说话的场景，好像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因为我对温良说，快给你儿子擦擦嘴，还有油腻腻的手也是，小屁孩儿脏兮兮的。然后温良温柔的对我笑了笑，别多此一举了，你看他吃的多香，看起来又健康又活泼。然后他把头转向小家伙，儿子，没事儿，使劲作，爹给你洗。另一个梦比较奇怪，我梦见了一只巨大无比的凤凰从天而降，它身上的翎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根彩色的羽毛都闪着耀眼的光芒，这使它在整体上看起来流光溢彩，它的眼睛和我们家客厅的窗户一样大，有着和安安一样纯净而专注的漆黑色瞳仁。它就落在我家的楼下，经过客厅的窗户。这个华丽的梦让我觉得太美了，美得简直有点悲壮。后来所有人都开玩笑说，溪阳，你要母仪天下了。只有我想重点不是这里，重点是它为什么要从那么高远的地方落下来呢？两个梦做完的时候，天刚好破晓，晨初的光偷偷摸进卧室，带着清新的但有些冰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