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开雪
我痴痴地守护着眼中的你,不去想一起走过的青春光阴是值还是不值,不去想我们的明天是相守的幸福还是别离的痛楚,我只想在我仅有一次的生命里真真切切地纯粹爱一次。
——心中最真的想法
“雪在冰冷的掌心上会忘记融化,而重新开放。”辛朵接着漫天乱飞的雪花,这样淡淡地对我说。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悲喜的痕迹。凌乱的雪堆积在惨白的掌心,像微笑时露出的獠牙,温柔凝结成犀利。
我紧紧握着辛朵的另一只白玉冰手,微微颤抖,她的手心没有一丝温度,我的温暖在她的寒冷中只是夜风里的一粒星火。我问过她为什么双手会没有温度。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心失去过温暖”。
现在我给她的暖也只能在她的手心存在一刻的温热,而她的曾经早已冰封,我又该怎么暖热?
只要辛朵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都想握着她的手,手心紧紧贴着手心。哪怕这样只能暖热一秒,也会减少我彻夜的心疼。
从见到辛朵的第一眼起,我就像中了蛊一样地迷恋上了我眼中的这个女孩。辛朵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她心中的我,也许她的心早已被曾经占满了,容不下一个迟来的守护使者。但我还在痴痴地呵护着她,不去想一起走过的青春光阴是值还是不值,不去想我们的明天是相守的幸福还是别离的痛楚,我只想在我仅有一次的生命里真真切切地纯粹爱一回。即使失去,想起时,我也会幸福地微笑。
“有些人说不出那里好,却怎么也忘不了”我依稀记得这句歌词,不知道歌的名字,不计较歌的曲调。遇见辛朵后,我就一遍一遍地随心所欲地在心里吟唱这一句歌词,直到独自一人默默地流下泪。
一·初见
离开北方阳光热烈的小城,我来到西南山城的一所历尽沧桑的学校,没有人陪伴,也没人理解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因为我想,山城也许会远离城市的喧嚣,但是到了那里我才知道我错了。
在山城的学校落脚后,我就与曾经的人和事开始有了千里之遥的距离,并且随着时光的流逝,距离会越来越长。想到这些,我不免有些伤感。但是我做了选择,就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不能再回头了。时常回望的人并不快乐,因为会后悔。所以我用强迫自己看向明天的方向,幻想着明天的阳光。
山城是一座支离破碎的城市。它的天空总是笼罩着永远都化不开的浓稠的云。初来时,我以为这里的人容易抑郁,因为山城的太阳很羞涩,阳光似乎是这里的奢侈品,而见不到阳光的人怎么会有丰富的快乐能量呢?
可是山城的人热情而开朗,喜欢热闹,喜欢围起热汤翻滚的火锅说笑着吃喝。我慢慢发现我与这里的热闹格格不入,淹没在涌动的人群里,我心中总会泛起莫名的孤独。我一直想找个人来陪着我安静地坐在教室听老师说着各种各样的新奇世界观,陪着我对坐在图书馆看世界各地不同年岁的书。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同心同学。
这里的夜比平淡无奇的白天更加迷人,更加丰富多彩。夜色里的灯光在起伏的山间腰际跳动,不知醉了多少远望故乡人。这里的人也偏爱着无拘无束的夜,黑暗可以让他们放纵欲望,尽情欢乐。所以这里的夜晚不适合在夜幕来临时早早的睡觉。我却对这热闹而糜烂的生活无所适从。更多时候我会在薄暮落下时,逃离身边的喧闹,走在幽静的湖畔。夜色在湖面上摇曳,虫鸣阵阵,让我寻得了一刻的心灵宁静。我常在这一刻沉醉,忘记孤独,忘记我已离家千里。
也只有世界平静的那一刻灵魂才能回归……
月牙偷偷从云层中探出狭窄面容的一个夜晚,我依旧走在安逸的湖边角落。这样难得的夜晚,邀我在湖畔竹林的石凳静坐,静坐着,静坐着······忘却了时间。
我的目光在湖光夜色里游弋,留恋着湖边校园的每一处略带如墨夜色的景致。忽然,我看到竹林旁还有一个单薄的身影,似乎还在看着手里的一团白色,不借助一丝光亮。我很好奇,一直在黑暗里凝望着月夜同游者。越看,这个身影越让我感觉熟悉。
它慢慢向我对面的石凳飘来,我的心跳竟然随着脚步变换着节奏,猜想着该是这月色中怎样的一张精致的脸。我渐渐看清了——她缓缓坐下,依旧看着手里的纸,似乎正沉浸在遥远的记忆里,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
多年后,我回忆起这一幕,感觉恍如隔世。最孤独的孤独就是:我们彼此明明相伴,你却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云雾飘忽,月色浮动。她抖动了一下肩膀,我才意识到一直盯着她看,不由得脸微微地红起来。心虚地移开目光,可那张生动的脸再也挥之不去了——长长的刘海儿浓如锦绣,密实地遮住双眼,让我看不出一丝悲喜。
我禁不住回望,就在这转身一瞥的视线里,她的身影像抖落的帷幔倒在那张冰凉的石凳上了。手中的纸飘摇得像风中翻飞的竹叶,恋恋不舍地躺在了地上。
我猛地起身,不顾一切地冲向她。脚前的磐石拦住飞起的脚步,狠狠把我摔在石板上,血滴从擦开的皮肤上溢出。我来不及回味疼痛,就跑到她身前,担心地呼唤:“同学,同学,醒醒!醒醒!你怎么了?”她单薄的身体依旧瘫软。从她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联系他人的东西,我有些慌乱了。她的气息正在像气球里逃逸出的气体,我担心她的身体很快就瘪了。
不能再想了,我抱起她向校医院跑去。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为一个陌生女孩如此焦急。二十五度的上坡路曾让我气喘吁吁地绝望,此刻,抱着她,我仿佛看到路的顶端有希望在闪光。
我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说:“坚持住,马上就到了,坚持住……”凌乱的发丝覆盖了她因痛苦而紧蹙的秀眉。颠簸中,她不停地向我胸口依偎,紧抓着我青筋突兀的手臂“……回来……回来……好吗……”她呼唤的微弱声音满是忧伤。她的手冰凉如水,而我的脸已经火辣辣的灼热了。
医生紧急检查完她的身体,“他怎么啦?严重吗?”我心急如焚。
“你先别急,她没事,只是血糖过低,输完液休息一下就好”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我顿时平静了下来,蹲坐在排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是她男朋友吧,过来登记!”一个年轻的护士戴着口罩对我说。扭头时小声嘟囔:“现在的小情侣,闹点别扭就绝食,真伤不起……
我想反驳,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去登记。提起笔,我才看到满手是血,这才忽然来了擦伤的痛感。
护士口罩上露出的眉头紧皱,“等会再写吧,我给你的手处理一下。”
“哦,谢谢……”其实我正在愁,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再次提笔时,我毫不犹豫地填写了我的信息。护士看看登记表,又看了看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从她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批评。其实我很想说,那不是我的错。
我守在她的床边,认真阅读着她脸上每一秒的表情。双眼紧闭,我想她的梦一定很沉重;惨白的脸看不到血色,我想她的心情应该时常和山城的天空一样阴郁;薄薄的嘴唇抿合成一条线,偶尔嘴角抽动,说着模糊的呓语,我想她把所有的心事都紧锁在心里了。轻掩住被角,我附身坐在床边的木椅上,呆呆地看着陷入梦魇的她。
最后一滴液体流入她的手臂,我拔下针头。触到她芊芊玉手的一刹那,一股寒意从我的指尖直抵内心深处。往日所有的悲伤似乎都在触手的那一刻聚拢,记忆压缩,心痛不已。
我眼前的女孩,心中究竟凝结了多少冰冷的忧伤啊?
天际泛起白光时,我开始打盹儿。她依然浸没在梦魇里挣扎着,睡着。黑暗过后,我的担心也渐渐明亮起来。
我突然感觉有人在轻扯我的袖口,睁开眼,我看到她醒了。刘海儿拨开,露出双眸,清澈得像满含泪水。
“你醒了,没事了吧?”此时的她就像白色花瓣上的一滴雨露。我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她从花间震落。
“这是那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她的声音微弱。
“这是校医室。你昨天在湖边晕倒了,我看到后就把你送到这里了。”
“啊……我的信……我的信呢?”她慌乱地起身,到处翻寻,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鸟。
“你先别急,我帮你找,是昨天你在湖边看的那些吗?
“嗯……嗯……”她用力地点头,眼中涌动着泪水。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找,好吧?”
“我跟你一起去!”她的神情坚定得让我无法拒绝,我只好搀扶着她走出医院,走向那段下坡路。
她不停地催促:“快一点,快一点!”我担心她的身体,尽量控制着步伐。那天的天空阴云密布,前夜的晴朗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了。
来到昨夜的湖边,她快步向前,不需要我搀扶。她在几个石蹬间来来回回地寻找,却找不到任何纸张,她焦急地问我:“昨天你看到我把它丢在哪里啦?哪里呀?”
“就在这儿呀,我不知道它有多重要……”我有些委屈了。救了人连一句感谢都换不来吗?
“对不起,同学,是我的错。”她顿了顿,开始抽泣了,“谢谢你……”
“别哭嘛,再找找哈!”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女孩的泪总是让人心软。
“没用的,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大声哭好着,眼泪还是决堤了。
他这样更让我不知所措,我轻轻伸出手探到她颤抖的背上,又缩了回来。她哭得更加伤心了,我又心痛地伸出手。她一下拥进我的怀里,“为什么,为什么呀……”她歇斯底里地哭喊。
我紧紧地用抱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样无言地抱着。此刻我也只能为她敞开一个尽情哭泣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过了好久,她才缓过来,“同学,你是那个大几的?那个班?”
“大一76班”
“我们临班,过一会儿,给你送医药费”刚被泪水洗过的脸没有了任何表情,声音柔弱。
“不用了,没多少钱,算了!”
我们原来是一起上课的同学,但是在大学,我们只在课堂上匆匆停留片刻,从不刻意关注陌生的面孔,所以我们见面时依旧是路人。
“我叫辛朵,上课见,拜拜!”她转身的动作非常决绝,丝毫不在意我的感受,也更不会关心我的名字。
她远去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上凝聚成了一个点。我面向清晨的湖面自语:她会是我的同心同学吗?湖心冒出一个水泡,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二·难忘
我很想告诉辛朵,我的名字叫凌风。我还想对她说,请记住我的名字!
上午第一节课我最先走进空荡荡的教室,在离门口最近的课桌前坐下,心怎么也安分不下来。我不时地抬头看看门,留意着断断续续流进的人群,又低下头,装作很平静。上课铃声响起时,一股熟悉的气息飘来,就在紧冲门口的位置停留了,我匆匆抬头巡视,是她!就是她!她终于来了!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节奏,却又匆匆低下头,埋在竖起的书本下。
“这是医药费,给。”她的声音像她的手一样冰冷。
“我说过,不用了。”我在想,如果她把钱给我后,我们可能就又重新成为路人了,然后走在湖边,漠然地不再相识。所以我总是不想收下她的钱。
她没有做声,把钱放在我翻开的树叶上,把双肩背包甩在背后,转身就迈出门口,依然决绝得让我痴痴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她的背影就要消失了,我的心中回向着一句诘问:就这样走了吗?她可是我抱过的第一个女孩儿啊!我紧跟着冲出门口,没有理会桌上的书本,没有理会书本上的钱,也没有理会老师的眼光。大学的课堂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老师,一种是同学,至于你是那个同学,老师很少会知道。所以离开的同学无关紧要。
“昨天医生要你这几天注意营养······还有······保证充足睡眠······你······你身体还很弱。”我有些语塞,不知道是因为跑得太急了,还是因为在她面前紧张了。
“哦。”她依然向前走着,没有看我一眼。
“我叫凌风”我有些不甘心,“我······我想认识你,可······可以吗?”
多年后,我想起这一幕,就觉得自己太可笑太天真太傻了。
她停了一下脚步,“哦”依然是那一个字,然后继续向前走。
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这样的回答就算答应了,心花怒放,还跟着她向前走,虽然并不知道去那里,但是能跟在她身边就足够了,去那里都不要紧。
那时的我尽管有了成年男人的挺拔,有了宽阔的胸膛,有了棱角分明的脸庞,有了对异性追求的渴望,但是没有成熟的心志,更不懂得浪漫的追求方式。慢慢地我懂得并不是任何真诚的行动都能让女孩动心,关心地越频繁,单方付出的爱越腻,她越不知道珍惜。对于辛朵,更是如此。她一直都在逃避着过去,又在拒绝着未来。
“你老跟着我干嘛?”她终于忍不住问我。我们在一刻树叶快阔的树下停住,她扭着头,我僵直着身体。那一刻我很尴尬,好久才说:“不是说要认识吗?”
“你多大了,同学?我们不是认识了吗?你叫凌风。”她面无表情。
“你记住我的名字啦!我二十一多一点,你呢?”我脸上笑开的花,稚嫩而鲜艳。
“幼稚!”她扭头继续向前走。
“你多大啦呀,辛朵?”我紧跟两步,开始和她肩并肩走着,她不做声,我也不敢说话。我们就这样在大学的校园安静地走着。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安静得可以听到她的心跳。
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在图书馆的书架间,在餐厅的单桌上,我和辛朵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出现。偶尔我会主动大声招呼,她依然是那一个字——哦。可是我能感觉到我是教室里最熟悉她的人,我也知道她不再排斥我了。因为我每天都留意她总是背着紫色双肩包独来独往,身影单薄又落寞,总是和女生坐在一起却又不和她们说话。如果有男生坐在她身边,她总是很不自在地换位躲闪。
认识辛朵后,我开始早早得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守着门口,等待熟悉的气息飘来。我不用抬头,就可以知道辛朵的到来。因为她的身上有种独有的气息,有点冰冷,有点清香。我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喜欢穿白色的帆布鞋,喜欢淡蓝色的牛仔裤,喜欢宽松的外套,喜欢背着扁平的双肩包。
我不知道辛朵会不会像我一样细心地记下我生活里的每个细节呢。
上心理课时,辛朵就隔着宽阔的过道坐在我旁边,四十五分钟的课让我感到异常的拘束,小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尽管我知道辛朵一直在低头捧着手机,脸颊的长发倾泻下来遮住了眼角的余光,但我还是紧张。
课间时,心理老师让大家一起做个小游戏,需要男生配合。辛朵除了我不认识任何男生,但是她宁愿不做,也不会和我搭配的。我们两个就傻傻地坐在最后排,教室里成双成对的同学做着心理交流的游戏,畅快淋漓的说笑。我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欢乐之外,这些释怀的欢笑声和我们无关。
“你们两位同学怎么不做呀?”心理老师走到我和辛朵之间询问。气氛有些不融洽,喧闹里的沉静有无法言表的尴尬。
辛朵低头不语。我看着老师的笑容略带严厉,脸微微有点红,“她有点不舒服……”我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
“是吗?要不赶紧去医务室看看吧!”老师显然不信,因为学生平时舒服平时都常常翘课,生病的学生怎么可能乖乖地来上课呢?
“谢谢老师关心,我会带她去的。”老师瞪了我一眼,又转眼看看辛朵,然后转身走向讲台。我忐忑不安,看不到辛朵的任何表情,心想:我算她的谁呢。幸好老师并没有针对我们,继续自我陶醉地讲着自己的课。
下课时我单肩背着包紧跟着辛朵拥进人群中,我眼都不眨地盯着辛朵的身影,生怕她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走到草坪边那棵长着宽阔树叶的树下,她又猛地转身,“我不需要人陪!”她的面容如水,声音冰凉。我就在那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停下,依旧僵直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依旧在那棵树下,她依旧执意要我离开……
“别浪费感情了,她没有心,她的心早死在过去了,喜欢上她会倒霉的!你伤不起!”从我身后传来陌生的劝说声,回荡开阵阵无奈。
让人看到被女生甩在身后,我顿时又羞又怒,“你管的着吗?你是谁?”我狠狠地扭头看背后的人。他带着哈利波特式的眼镜,脸色白静,头发油亮,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朝阳。我见过他,他就住在我隔壁的寝室,但是同学一般进了宿舍楼就宅在封闭的小窝里,很少见面。
听室友说,他叫钟剑锋,是校篮球队的主力球员。只要他打球,球场上就围满了为他尖叫的女生。奇怪的是,他一直在同学的目光里独自来往,从来没有女生陪伴。
“那个女生我进了校门就展开攻势了,没用!她那么会包装自己,看得出她恋过爱,但好像又忘不了过去,就不再食人间烟火了。哎……”他边说边要转身离开。
他的话牵动了我极大的好奇心,“等等!你这知道的?说清楚!”我快步跟上去质问。
钟剑锋和辛朵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无情地丢下可怜的我在原地发呆。难道他们有什么关系?我是对于的吗?一连串的疑问像水中的气泡,摇晃着冒出,然后炸裂,震颤了我的心灵。
我和辛朵依然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图书馆。隔着书架,我们选同一排的书。在书的缝隙间,我会看到辛朵的眼睛,而她总是有意要躲闪。图书馆熄灯了,我跟着辛朵走向门口,哗哗的雨声清晰传来,我们被困在黑暗的玻璃门前。图书馆前的人影越来越稀疏,可是雨下得更急了,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路边的霓虹灯开始熄灭。辛朵的身体瑟瑟发抖,始终不发一语,望着雨幕发呆。极速穿下的雨线,似乎织起她的万丈愁绪。我却担心着她的身体,时不时看看她的侧脸。
“走,我送你回宿舍!”说着,我就脱下身上的外套,一把将辛朵拉到身前,敞开外套罩在辛朵的头顶上方,“走啊!”辛朵来不及反应,就被我推开了脚步。我们就借助着夏末的单衣冲进了雨帘当中,那一刻我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可以保护自己心爱人的男人。
淌着水冲到宿舍楼下,我全身已经湿透,我感觉出雨水从肩膀上流下的线路。还好,辛朵并没有淋到多少雨水,长长的刘海儿湿成一缕一缕的,却更加迷人,判若梨花带雨。只是那张冰冷的脸依旧是隔世的陌生,她此刻已无恙,我转身要离开,早就习惯了这样没有回报的付出。
可是她一把抱住了我,脸紧紧贴在沾着湿衣的后背,“不要,不要走,我忘不了你,我不想忘……”泪水蘸湿她的语音,伤心欲绝。
一团烈焰从我后背迸发向全身,这炙热的温柔来的太突然,太热烈,灼烧得我内心狂舞,手脚却动弹不得。雨水尽情敲打黑夜,雨声凝滞,我要迷失……
我不知道怎么把辛朵拥进的怀里,迷离中我已吻住了她微凉的唇。她双眼微眯,娇喘微微。我的呼吸潮湿,紧紧贴着她的双唇。初吻很美妙,初吻也很笨拙。只需要这样安安稳稳地吻住就很好,没有贪婪,没有浑浊的欲望。
辛朵的手放在我的腰际,开始稍稍转暖,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忽然,她睁大双眼,挣脱了我,转身就要上楼。我的右手结实地钳住她的左手,猛地用力把他拉回怀了,重新抱住,只这一秒,刚才的美妙感觉已消失不见。她没有反抗,只是抵在我胸口的手,冷得让我心痛。
“忘了过去,好吗?”我深情地握住她冰冷的手。
“有些事一旦经历,就会铭记到死!我忘不了······”
在雨声沉默的夏夜,我一心一意拥抱着她,她心里满怀着消逝的过去,过去中有她深爱的人,那种深爱却与我无关。
三·新不了情
雨夜过后,我们似乎更熟悉了。尽管辛朵对我依然爱理不理,但是我从她低垂的眼神中看出了羞涩,以前不曾有过的羞涩。
走进教室,我试探地坐在她身边,她却没有换座位。意外的喜悦涌上的的心头,我以为她在沉默地表示接受。这然我越来越放肆,缓缓伸出的手像水中蠕动的蛇,爬到她冰冷的手背上,她果然没有反抗。我斜着脑袋看她藏在秀发里的脸,她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暗送秋波的余韵,一如往日的惨白。虽然有些失望,我的手心还是紧紧贴在了她的手心上,可一百分钟的大课,我都没有暖热她的手。
晚上,钟剑锋粗鲁地敲打我的宿舍门,“凌风······凌风······你给我出来······凭什么啊······为什么啊······”他语无伦次地呼喊着。
我莫名其妙地拉开门,看到钟剑锋的样子有些惊讶,“怎么是你?干嘛喝这么多酒?”我忙扶他进了我的寝室。
他一屁股蹲坐在地板上,任凭我怎么拉他都不起来。没想到让女生为之尖叫的篮球王子今天竟然如此落魄不堪。“不用你可怜我······走开!”他语嫣模糊,坚实的手臂不断推我。我室友也过来帮忙。
他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泪水让他有些清醒了,“凌风,凌风······你······你说我那点没你好,怎么她就看不上我·····我呢?为什么她就看上你了······看上你了?”我的脸在钟剑锋的头顶上空一下子红了。室友们一脸茫然,过了一会儿都发出“又是因为爱情”的叹息。
钟剑锋继续自言自语:“我追了她那么长时间······那么那么长,她······她连理都不理我······为了她,我·····没理过其他任何一个女生······”
我陪他坐在了地板上,那一刻只有我能理解钟剑锋的心情,也只有我在真心同情他。辛朵的无情冰冷,的确让人心痛。那一晚,我不知道陪他坐了多久,只记得寝室的灯已经全熄灭了。
钟剑锋走后,我安心地进入梦乡,因为我可以确定了——辛朵心中的那个人不是他。
翌日,我们的教室不同往日的死气沉沉,而是人声沸腾。我走进教室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迅速聚拢小声嘀咕。我猜他们一定很想知道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可对于这些,我满不在乎。我只在乎辛朵一个人。只要她能要我,全世界抛弃我也无所谓。人生的第一次恋爱就是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样的彻彻底底。
一整天,钟剑锋都没有来上课。而我怕辛朵难以顶住舆论的压力,也没有靠近她。我知道,我在不在她身边都无所谓。我问知道,外界的
校园里的舆论风波只是一阵风,刮过后,除了当事人,没有谁会记得。钟剑锋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性情大变,文静的脸上有了张扬的邪气,在球场上放肆地出风头,甚至还和大二的师兄因为比赛大打出手,在球篮底下和着迷的女生随便玩着暧昧。他身边更换着各种各样的女生,有安静的,有活泼的,有穿短裙丝袜的,有穿长裤牛仔的,有学习非常好的,有根本不学习的,但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包装得十分养眼。
年轻时的帅也是挥霍的资本,而暂时的挫折给了我们挥霍的理由……
我和辛朵一直过着平直如水的校园生活,波澜不惊。淡淡的幸福是时光的催化剂,很快山城的冬天来到了。我想北方早已飘过几场雪了吧。要是能带着辛朵看一次家乡的雪,我想我会温暖一整个冬天的。
11月28日,我永远记得这一天。这一天,山城的雨从早晨淅淅沥沥地下到傍晚。这一天,辛朵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在我肩膀上不停地哭,直到没有眼泪。
辛朵一直在重复着两句话——他结婚了,都结束了。
我不敢多问,因为问的越多她哭的越伤心。我只能紧紧地握着她越发冰冷的手,沉默不语……在学校后方的峡谷边,在望雨亭下,我陪着辛朵哭泣。
“凌风,这个寒假你带我回你的家乡吧!”她肿胀的双眼看着是冷的天空。
“啊?!你不想家吗?”
“我没有亲人了……”她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会呢?就算那样,你还有我嘛!”
“亲人都成别人的人了……我的情,旧了,破了,碎了,完了”
“你可以重新开始,我永远在你身边,等你!”我攥紧她冰凉的手,“放假我就带你回家!”
她静静地依靠在我的肩膀。谷底升起的雾把我们掩埋……
四·掌心开雪
北上的火车缓缓开动,辛朵将要在铁轨上度过二十四个小时。从始发站上车,四人的卧铺车厢,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窃喜——我和辛朵总有那么多巧合。这是缘分吗?
放好拉箱,我们在一层床铺上对面而坐。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更加拘束,更加尴尬。我一会儿掏出手机看看,一会儿向窗外瞧瞧。偶尔又对看眉眼,我羞涩地笑笑,辛朵低头不语。
火车穿出山城,进入了巴蜀山地。这里是地球的一块褶皱,火车不停地穿行在贯通山体的隧道和悬在空中的长桥,明暗交替,像经历着飞速轮回的日夜。时光呼啸而过。
火车钻进隧道,火车里的气压会变化,耳膜会感觉到不适。每次遇到隧道,辛朵就会捂住耳朵。我告诉她,张开嘴会好一点,然后,我帮她遮住耳朵,轻柔,严实。
走过巴蜀山地,火车平缓地走在渭南谷底。北方冬天的开始景象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干燥的枯黄,落光叶子的树影,破碎的沟壑,满目荒凉的景色在我的视线中匆匆向后逝去,就想过往的记忆顷刻间聚成一条射向未来的线。辛朵看车窗外,陷入沉思。泪光盈盈,容颜似雪。而我一路上看得最多的就是辛朵,对于我来说,三千六百里的沿途风景比不过她侧向我的那张脸。
“你知道我为什么忘不了过去吗?”驶向身后的风景让辛朵的心有一丝释怀。
“我不是不想忘,而是,未来从来没有我的过去美!”
后来辛朵终于给讲述了一个让我落泪的故事。我想她的曾经和如今在生命的某一刻断线了,而记忆是最坚韧的东西,永不会折断……
辛朵难忘的那个人叫秦岳。
在她六岁那年,辛朵一家搬迁到了秦岳家楼上,他们成了上下楼的邻居。辛朵的爸爸是秦岳爸爸公司的经理,在公司最受重视。
辛朵的家庭,富裕但不幸福。她的爸爸是一个事业型男人,这样的男人不适合当爸爸,也不适合当丈夫,因为在他的心中事业比家庭重要。辛朵从小就很少看到爸爸在家,三个人的家庭很难吃上一顿安宁温馨的饭,总有电话把爸爸从家里勾走。妈妈在夜里会搂着辛朵流泪,却从不出声。辛朵说,妈妈是她见过的最温柔最贤惠的女人,妈妈从来不会和爸爸争吵,即使爸爸不对。
辛朵六岁以前的童年并不快乐。自从认识了秦岳,她的灰色童年有了别样的色彩。在酒桌上,辛朵认识了秦岳。五光十色的酒杯映衬着时刻带着笑容的小脸儿。一副吃相,满脸奶油。秦岳就是那样一个爱笑的孩子,有些淘气,又有些讨人喜欢。辛朵说见到他第一眼就羡慕的不得了。他总是笑得那么纯粹。
那时,辛朵六岁,秦岳九岁。
辛朵上小学后,秦岳天天跑到楼上叫她去上学。秦岳帮她背着书包,肩并肩地走在上学的路上。冬天下大雪后,辛朵不喜欢穿的太厚,因为太累赘。秦岳怕她冷,非要她穿像企鹅一样的羽绒服。到了教室他帮辛朵脱下肥肥的衣服,自己拿着去上课。夏天,每天放学时,秦岳都会在路边给辛朵买哈根达斯。辛朵说,那时的夏天从来不炎热。
“她会在没带伞的雨天,顶着自己的衣服护着我回家,他浑身湿透了,却不让我淋着。我知道回到家他一定会被妈妈骂,但是他还是笑得很开心很开心。我会替他抹去额头上的雨水,然后一起上楼。凌风,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让你在我身边吗?”然后辛朵说,“因为你也为我做过同样的事,让我感觉秦岳就在我身边。”
秦岳一直追随辛朵到高中。两个张扬着青春的孩子骑着单车走过辛朵的豆蔻年华。他们的感情开始蜕变,青涩的爱情就像清晨里开放的花朵,悄无声息地伸展娇躯。那时,秦岳已经成了可以为辛朵遮风挡雨的挺拔少年,棱角分明的脸是岁月在精心雕饰。而辛朵已经出落得明艳动人,浑身散发着楠竹的清新。
“我们在秋天的一个黄昏,在放学路的尽头,在落叶的梧桐树下,接吻了……”辛朵说到这里,忽然停顿,满脸陶醉的样子,仿佛那一刻的美妙重现。她接着沉浸在曾经的记忆里了。
辛朵在高中快要结束时,天塌地陷的悲剧发生了。她的爸爸妈妈在一次出差时遇到了车祸,在高速公路上匆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辛朵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我婆娑着她的长发,静静地聆听。
辛朵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她该怎么一个人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秦岳陪着她挺过去了。秦岳的父母还收了做了义女。当时辛朵浸泡在苦涩的悲伤里,没有心思多想。而这也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那年的高考,辛朵落榜了,她选择复读。秦岳考了一个令父母满意的分数,他爸爸决定把他送出国去读书。临别时,秦岳还在鼓励她要坚强。曾经交织在一起的两条命运线开始分离。
辛朵拼命学了一年,第二次高考取得了全校第一名的佳绩。她不想给秦岳的家庭添麻烦,所以没有选择出国找秦岳,而是选择了现在这所大学。
暑假时,秦岳回家了。他变了好多,变得让辛朵觉得有些陌生。吃过晚饭后,秦岳和辛朵在公园里散步。他没有拉她的手,这让她感到更加陌生。秦岳终于开口了,“辛朵,以后……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了……”
“为什么?只能是妹妹吗?”辛朵想哭,却强忍住泪水。
“嗯。妹妹不好吗?我一样可以守护你一辈子的……你已经是我爸妈的义女了,爱情不合适,而且爱了以后,你会很辛苦的,我不想那样……你明白我的心吗?”
辛朵忍住的泪水都流进了心里,淹没了千言万语。
“还有……还有就是在国外我有女朋友了……”
“哥,我都懂!”
辛朵来上学时,秦岳在月台上和她拥抱,然后辛朵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远去的火车。他不敢看秦岳,再多看一眼,她的眼泪就会喷涌而出。她答应过他要坚强,在他面前她不会落泪。但是在火车上,她哭了一路,一千里,洒满了泪水。
辛朵进校两个月后,秦岳给她写了一封信,信的开头写着醒目的两个字——妹妹。尽管辛朵不想接受,但她还是一遍一遍地读着秦岳的来信,直到那封信在月夜湖边消失。寒假前夕,辛朵接到电话,是秦岳妈妈打来的,她说,小岳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新娘是个澳洲人。挂了电话,辛朵就开始流泪,我看到她是那样的脆弱,现实却逼迫她迅速坚强……
辛朵在我的怀抱中讲完了故事的结尾,列车呼啸,我们安静了良久。最后我的两滴泪打落在辛朵的眉头上,“我会给你一个像曾经一样的未来,相信我!”我紧紧地抱着辛朵,透支出这一个承诺。
我们在北方的一个小城下车了。我把自己外衣披在辛朵身上。走出车站,灰白的天空开始砸落一团一团的雪花,辛朵伸出手接住蓬松的雪,我们走了很久很久,雪花都不会融化。
“雪在冰冷的掌心上会忘记融化,而重新开放。”辛朵淡淡的说,“心已经冷了,血液从心口流出便失去了温度吧?”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暖热!”我紧紧握住辛朵的手,掌心贴着掌心。雪团簌簌坠落。我们不停地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