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东掠影

灰色的阴霾笼罩了一切。骑楼、瓦房、仿欧建筑都在暮色下灰茫茫的一片，就连砖瓦上长满的红色不死鸟也似乎褪尽了颜色。一切仿佛用黑白相机拍成的照片，如此老旧而迷离。

古老的巷子总是给人予奇异的幻想。满脸皱纹的瘪嘴老婆婆说，扫帚在家里放了三年便会成精。院子里的芭蕉树种了一年就会炼成芭蕉精。所有没有生命的东西在某个封闭的空间里呆久了就会沾染上天地间的灵邪之气。

走进桥东的金带街，渗透进毛孔里阴湿的空气带着发霉的味道，屋瓦上的柳絮飘荡在我的呼吸里。

地摊上满是古旧的佛经、铜钱币、青瓷花瓶、玉镯、手链。随意走进一家古玩店，竖体编印的书籍破损残缺，发黄的纸张里是斑斑点点的霉印，看了看书后面的印章，大略是很久以前某个工厂里的图书。墙上挂着古代美女的白描画像，鲜艳的水墨色彩倒给旧旧的铺子一种香艳诡异的感觉。

巷子里还有好些居民。从微掩的门朝里望去，却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开灯，黄昏的微暗光线还能随着门缝钻进屋子，地板上的竹椅透着阴凉，可以想象在夏季来临时的慵懒与惬意。身穿灰色厚棉袄的大婶把一大串摘下来的红色木棉花挂在门前的廊子里晾着。

转出巷子在一个开阔的地带，一个阿姨开了家小动物店，五颜六色的精致小笼子里，装了上串下跳的白兔、小猫、仓鼠、鹦鹉、麻雀，堆满了整整一个铺子。好像一个幼儿园，童趣和快乐溢满了店子。阿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着走出来与我们搭话。她短短的头发，眼神温和平静，在巷子里住了许久许久。一个老婆婆腰子骨病了，腰弯得很低很低，边走边拾垃圾，倔强地生活着。

精灵隐藏在巷子里。灵邪之气在傍晚暮色四起之时骚动起来。她是有生命的灵性之妖，是远方的候鸟在瓦楞间撒下的花种。于是，植物在古老的楼房不可控制地伸张、扭曲，要冲破一切枷锁与束缚，闯进世俗的禁地。小叶榕黑色的虬枝从废弃的仿欧建筑里长出来，穿过了墙壁和椭圆形的拱门，遮蔽了天空。她像一条蜿蜒盘旋的蛇，在砖的缝隙里钻来钻去，噬咬着摇摇欲坠的墙，身上却满是红砖的勒痕。火红色的不死鸟和三角梅在屋顶上繁茂地生长攀延，垂坠下来，探进虚掩的窗户里。玻璃窗后似乎有个模糊的倒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房间深邃的黑暗中。勒杜鹃盛开了一天一地的紫红，花团锦簇，繁茂无比，在风中微颤，遮住了大半边墙壁。从地底下串上来的精气，向着灰霾的天空，张牙舞爪，肆无忌惮。

发霉的潮湿的空气里是傍晚的候鸟离去的鸣叫，是小叶榕枝干的泥土味，是不死鸟花涩涩的清香。还有，是久违的春天的气息。

冬之女王终于撤离了。我记得小静曾经开玩笑地说过。那是《雪之女王》的台词，小静很爱看的一部韩剧。大学毕业后，好久未见她了。我们曾经一起迎接了四个春天的来临。

远方的你感觉到了这里的温度吗？

寄不出的信里，是桥东金带街的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