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前世今生

阳春三月的周日，走在踏青觅春的路上。明媚的春风在惬意地吹着，拂在脸上酥酥的，满是各种花开的芬芳，儿子连连说着：“好香，好香！”。于是让儿子学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教他分辨每一种我所知道的花香。突然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浓香带点苦的味儿，赶紧抬眼一看，原来是苦楝树，一棵长在村道入口旁的苦楝树，看起来它在这里已经不起眼地生长了有些年头，都已是一个小孩合抱的好大一棵了。没错，正是这苦楝树花开的味道！只见那直拔的树干顶着秀逸的冠儿，有点碎的叶子一簇簇地云集在散开的枝桠上，那花，那粉紫色的花就热闹地开在那些叶子的缝隙之间，像是给叶子的表面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紫烟云，很是好看。

苦楝树是很贱生的，随便的在哪撒下种子，只要没人去妨碍它，它就能很快地长成高高的一棵。但因为材质很是脆生，基本没什么经济价值，所以也就只能茂盛在妨碍不到人们的地方，比如在人们种植其它经济作物的地边儿的角落上，夏天里给劳作的人们一点阴凉的遮蔽，累了坐在它的影子里喝上几口水、休息一下。或许它也就这点作用了吧，但它一点也不在乎，依然很努力地尽量长得茂密了又茂密，遮盖出更多的阴影，似乎人们坐在它身边休憩的那一刻，就是它最幸福的时候，总是会摇曳着树叶想给劳累的人们扇去一丝儿凉快，让他们得到须臾的清凉已是它最满足的心意。

望着这棵独自开得满树繁花的苦楝树，我的脑海中油然地浮起了另外两棵苦楝树的合影，那是曾在家乡小溪旁生长了几十年的苦楝树，可都是一个成年人合抱不过来的十几米高的大树呢。从我能记事起，记忆中的它们就一直站在蜿蜒绕行村庄的小溪的坝子边上，成“L”型依偎着长在一起。谁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长成这样的，两棵树在树根处互相缠绕三圈后一棵依然挺拔地向上，另一棵却兀自横着向小溪的另一边廷伸过去，因为刚好是在坝子边，所以村里的人们要去坝子的另一头劳作或是洗衣服的时候通常都顺着这棵苦楝树上走过去。听妈妈说，其实在以前，就在这苦楝树的旁边本是有一座独木桥的，因为年久了吧，有一天暴雨过后终于被骤涨的溪水冲断了，可就在这时候，人们惊奇地发现了旁边的这棵横着的苦楝树，俨然一座天然的小桥，于是，把它就势修了修，就权当是新的桥了，方便着人们的脚步。

两棵苦楝树高大的身影在小溪两边遮蔽出一大片的草地，成为村子里孩子们玩耍的天然操场。每每不用上学的假日通常就是这里最喧闹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聚集在这里，做鸟弓、打水仗、掷沙包、跳花绳。。。在这树下绕过来又绕过去地嬉耍着，时不时的还会惹来旁边坝子上母亲们爱护的呼喝，可肆意的顽皮依然故我地进行着，快乐的笑声是那样毫无顾忌地响亮着，母亲们通常只好无奈地对视着笑笑，摇摇头继续她们家常的聊天和手里的浆洗。逢上花开时节，那满枝头粉紫色的花就从细碎的叶丛中探头探脑地钻出来，整个坝子的空气里都飘荡着香中带点苦的味道，浓郁的时候甚至有点呛人，而横着的那棵树冠依然是长势繁茂的，在伸过小溪以后又斜着向上生长了大概有二、三米高的样子，大一点的男孩子常常会顺势攀爬上去把它的花连带着较细的枝条都折了下来，混着小溪边的藤蔓编织成异常漂亮的花冠，那戴在头上的神气样可比得上戴着任何一顶荣耀冠冕的将军呢！待到花落果成，孩子们通常会用弹弓打上苦楝子分组“开战”，又或是“集中火力”共同攻击某个假想敌阵，那又是一番别样的乐趣了！

后来我到城里上学了，起头几年因为妈妈还在家乡，一放假就会迫不急待地回去，除了贪吃妈妈可口的饭菜外，几乎所有空闲的时间都在这两棵苦楝树下和小伙伴们一起度过，直到妈妈也到城里了，学习任务也重了，就渐渐的少回去了。。。再后来，那片草地被村民们开垦成为种植经济作物的土地了。。。少了孩子们童真的欢笑，树却依然相依相偎着；依然年复一年默默地充当着过渡的小桥；依然在花开花落之间静静地聆听着妇人们惯常的唠叨。。。

再后来，因为上游村庄的村民盲目开发，仲夏里接连几天的暴雨之后，那汹涌的山洪就从裸露的山上俯冲了下来，涝了沿途不少的土地，那棵横着的苦楝树竟然从接近根部的地方被生生冲折了，方便人们的小桥就这样再次断了。惋惜声中人们也曾留恋地谈论了好一阵子它的“丰功伟绩”。但很快的，口袋已日显丰盈的村民就请来工程队又重建了一座钢筋水泥的小桥。

当人们逐渐习以为常只有一棵苦楝树独立在坝子边的时候，它却不知怎地慢慢已不再开花，或许是因为少了那朝夕相处的伴侣，心伤了吧？不出几年，竟是悄悄地枯死了！偶尔回去都会多看几眼那孑然驻立的枯枝，心里总还是希望它会绽出新枝，开出那粉紫色的带点苦味的花。可前几年又跟母亲回去祭祖的时候才发现，连那枯枝也已不复存在，村民为了多种一棵沙田柚把它连根拔起劈成灶柴烧了，听说是不少时日才烧完呢。

现在的花开时节，空气里飘荡的是阵阵浓厚的柚花香，站在那枝叶碧绿油亮的沙田柚前，总还会回忆起以前苦楝树郁郁葱葱的模样。不知道树有没有轮回的呢，如果有的话，当前土地上特别茁壮生长的青翠就是它们的轮回转世之身？这样想着，心里一片释然，或许这也正是苦楝树多年禅定所企望的善果呢。

且是这样的吧，我再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萦绕在周围浓郁得带点苦味的花香！与儿子开心地跟它的一树灿烂留了个影，然后，依依不舍地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