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糗事

刘浪潮

去年过春节回家，偶遇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她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好久不见，推心置腹的话自然要说上一大堆。临走了，她还嘱咐我，她和老公在县城开了个店铺，门面挺大，装修也很精致，专门销售品牌电脑、笔记本，还附带电脑耗材、配件和售后服务等。我曾多次到县上办事，每次都要去他们那里，有时候我一件事也办不成，但是仍然忘不了要去他们那里瞧瞧看看，“美不美家乡的水，亲不亲家乡的人”。每一次他们都非常热情地招待我,而且非要留下吃饭,让我确实盛情难却。店铺里的生意还不错，偶尔也有门庭若市、人流不断的境况。家乡的小县城，家庭电脑已经很普及了，她店里的生意才刚刚起步，憧憬着将来的生意更加红红火火。

她老公是个外地人，在本县城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闲暇的时候一个人闷得慌，我和他们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同窗好友，算是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人，陪他们说说新鲜事，谝谝近况传。希望能给他们带去生意兴隆的“人气”，要不然我很不好意思，可是事上我并未给他们带去什么，反而很羡慕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的仰慕、赞许，犹如平静的湖面上扔进一块石头，一石击起千层浪，一圈圈的涟漪，接连不断地向四周扩散，打开了他们心中尘封多年的记忆之门，一件件陈年糗事，翻江倒海一样浮现在眼前。

生不逢时

2000年，陶红23岁大学毕业在家待业一年多，适逢国家政策全面深化经济体制改革，许多行政机构、企事业单位，尤其是国有大中型企打破“平均主义大锅饭”,实行股份制改革,大批的职工下岗分流,面临着艰难的再就业。陶红曾参加过几次省上、市里的公务员招考，但都因几分之差名落孙山。她的父母想尽一切办法，跑遍各种门道也未能实现她在本地就业。她的父母是乡下的务农人，家里经济并不宽裕，这些年家里所有的收入都用来供她上学，而且欠一笔不小的债务，农村人本来收入低微，全指望着她毕业后参加工作，挣钱填补家里的日常生活支出。在甘肃贫穷落后的山区，实现本地就业那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她暗自报怨真是生不逢时，最后在父母命令一样、无休止地催促下，与自己的同窗好友柳林草草地结婚了。

远赴广东

那一年早春的广场上，迎春花刚刚舒展开花瓣，尽管迎春花并不高大伟岸，但是还能隐隐嗅到花朵中散发出浸人心脾的香味儿。碧桃树零零星星地绽放几束花朵，玉叶梅经过一个冬天的蕴育攒足了劲儿，一个个含苞欲放的花朵蹩得滚圆滚圆的。陶红夫妇还未度完蜜月就随着许许多多的大学生、年轻的创业者和雄心勃勃的“淘金人”一起响应国家的号召“孔雀东南飞”，到我国经济最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去就业。当时作为首批国家设立的经济特区—深圳，首当其冲成为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陈地，它以创造世界奇迹的“深圳速度”迅速崛起,震惊中外,红遍祖国的大江南北。陶红意志坚定，信心十足，怀揣着远大的人生理想，振作起无所畏惧的创业精神和迫不急待的就业愿望迈出了向广东进发的第一步。

陶红夫妇新婚燕尔，为生活奔波跋涉，从家乡乘汽车到达西安，辗转西安换乘火车，整整两天一夜的车程才到达广东，又是10个多小时的行程抵达深圳市龙岗区，在一家大型人才市场的招聘会上，他们以不可以挑剔的优越条件分别被两家大公司招走。陶红来到虎门镇东裕电子厂，而她老公则去了50公里外的龙华镇富士康电子厂。陶红看着周围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现代化工厂，从外面看到崭新漂亮的写字楼，宽敞明亮的生产车间，不时传出隆隆的机器轰鸣声，无疑这都是一个个充满着无限活力的现代化工厂。经厂方人员的鼓动介绍，这里就是与深圳一水相邻的东莞市虎门镇，历史上抗击外敌入侵的爱国将领－－林则徐“虎门销烟”的英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在我国的最东南端,从这里向东十公里便能看见大海,也是广东省著名的旅游景区。陶红心中兴奋不已，这里山青水秀，风光无限好，椰子、棕榈长得比北方的白杨树还要高大挺拔，期盼已久最理想的就业之地便是这里了。她幻想着在这里辛勤工作，努力奋斗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艰辛的工作

陶红所在的工厂是一家日资企业旗下的知名品牌索康电子产品的一级生产商—东裕电子厂，生产的产品畅销世界各地。厂里潜移默化地沿用日式的半军事化管理，每个车间设科长、主管、组长、担当和拉长，一般科长都由日方人员或港台地区聘请的高级管理人员担任，主管则由大陆不知熬了多少年的打工仔担任，两者的薪资待遇有着千壤之别，科长每月工资上万块钱,主管的月薪超不过三千。生产线上的组长、拉长和普通员工一样,只是每月多100元的职务津贴。生产车间的“5S管理”更是被运用到了极限。“整理、整顿、清洁、清扫、素养”贯彻到每一个员工的每一项工作之中,时时刻刻都体现着管理者的管理水准,日常生产中的各项工作都制订着严格的规章制度。员工一旦触犯或者稍有差错，轻则警告批评，重则无情的罚款就要降临了。

由于该厂是世界知品牌的生产商，定单多，生产任务异常繁重，员工实行两班倒，每天的上班时间长达12个小时，8小时算正班，8小时以外算加班，每小时有些2.3元的加班费。车间内所有的机器设备，除了每周的例行保养、维护之外，其余时间一律正常运转。车间流水线上的作业永远都是换人不换岗，永不间断，某个环节上的一点小差错、小纰漏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车间的生产将会受到影响。精打细算的厂商老板把厂内的用工人数降低到最低限度，每个员工每天的工作量，在规定的时间内满负荷运转，或许在外商老板的眼里，员工就像是“会说话的机器”，只要定时吃饭就能永不停歇地工作。

陶红刚到这里，水土不服，天气炎热，身上长出了不计其数的红斑点，好像全身爬满了虱子不停地咬噬、吸血一样，痛痒难忍、苦不堪言。广东40℃的高温天气,几乎是天天都会有。尽管车间里装有中央空调，但是上一天班，辛苦的工作，让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回到宿舍尽管风扇24小时不停地狂吹，但是居高不下的气温让人难以入眠，有时候一觉醒来，大汗淋漓，犹如刚刚洗过澡，还未擦干水一样。女人每月一次的例假，如期而至，也不得休息，忍着奇痛无比的腹部，拼命地完成当天的生产任务。

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打工仔都是为了挣钱而来，老板尽可能地开发新产品引领市场，管理者驱使员工，生产出更多的产品获得高额的利润，赚取金钱。员工除了马不停蹄、加班加点地工作，得到应有的劳动报酬之外，别无选择，于是在这个充满商业气息的现代工业化工厂里形成了人与人之间冷漠无情、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虎门糗事

正当木槿花迎风绽放，芒果树开满枝头的花朵，引来成群的蜜蜂，色彩斑斓的蝴蝶成双成对，在花丛间飞来飞去玩耍嬉戏。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充满着东南沿海独有的湿热气息，再夹杂些许时浓时淡的花香味，既让人心旷神怡、痴迷陶醉又熏得人头昏目眩,好似空气凝滞。昨晚陶红上夜班，一个夜晚的艰辛劳动，让她已经疲惫不堪，脸上流露出无限倦怠的表情，浑身上下腰酸背痛，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沉重的脚步让她感觉,走到食堂的路特别长。早餐很丰盛，浓稠的稀饭添加一点瘦肉和皮蛋，嚼起来松松软软很有味，一块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还未尝出味来，就好像已经变成营养液在全身的肌体里流动，至于那小碟凉拌生姜片，她无福消受，只吃了一片就无法下咽了，从嘴唇到喉咙全是辛辣味，如同她现在的打工生活，实在太苦太累，吃着吃着竟然情不自禁，热泪盈眶了。

这一个月的夜班让她很少见到阳光，本来想去厂外转转，可是一阵瞌睡袭来，又是连续地打哈欠，她不得不尽快回寝室休息，回到宿舍看到一起上夜班的工友，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睡着了。她必须得赶紧洗澡睡觉。猛然间抬头，在卫生间的镜子里呈现出自己憔悴、狼狈的样儿，蓬头垢面，衣裤上全是被汗水浸透出来的一片片形状不规则的图案。衬衫上稍有风干的地方还泛着盐花，晶莹剔透。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凉，接着洗衣，她虽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揉搓，但是对于浸满污渍的衣服来说，还是显得有气无力，洗不干净，只能草草了事。

干完这一切，陶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完了，这下子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个囫囵觉。头发上的水还未干，她已经躺下了，刚刚闭上无精打彩的眼睛，就听见外面有保安通过对讲机传话，“门外有人找陶红”。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今天是13号，上次柳林写信告诉她，今天是他每个月仅有的一两天公休日，准备到虎门来看她。忘了说明在这种日资企业里，员工没有节假日，每个月象征性地安排一两天公休就算是休息日。厂里生产任务重，节假日一律加班，强制性地要求员工挣取加班费。陶红几次努力试图从床上爬起来，但是都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床板的诱惑力太大了,像磁铁一样吸附着自己疲倦的身体。当她想起柳林亲切甜蜜的笑脸，脉脉含情的双眼，她还是一鼓作气，从床上翻滚下来，快步走到厂门口来见柳林。

柳林一大清早从龙华镇富士康厂乘车来虎门镇找她，对于每个月仅有一两天公休，比牛郎和织女的“鹊桥会”还要珍贵。他们从结婚到现在，能够痛痛快快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还不足一个月。今天的见面是多少个日日夜夜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柳林走得急，还未吃早饭，这会儿饥肠辘辘，正在焦急地等待自己心爱的妻子。这段时间的相思之苦和期盼等待，让他有点疯狂了。从楼上下来陶红远远地望见柳林瘦削的身影和渴望见面的眼神。她心中十分明确富士康可是有名的血汗工厂，他的工作并不比自己轻松，繁重的劳作不知带给他多大的痛楚和打击，可能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他从未提过，只是默默地暗自承担。现在只有陶红才是唯一能安慰他的灵丹妙药。

柳林匆忙地买了点吃的，他们手牵着手，相依相偎沿着海滨路的林荫大道一直往前走。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晴空万里，蔚蓝的天空点缀着朵朵白云，海滨路两旁的椰子树正在生长旺季，枝繁叶茂，同情地伸展开博大宽广的枝叶，为这一对小夫妻遮挡住毒热的太阳，好让他们放缓脚步，尽情享受来之不易的二人世界。绿化带上的小叶女贞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似墙非墙，暂且隔离了喧闹的世事。偶尔有几棵木棉花，从绿篱边上露出俏皮的血红色花朵，在微风中摇晃着枝叶注视着他们。走累了停下来坐在草坪上小憩。这一路上陶红一句话也没有说，柳林一直在她耳旁说这，道那，他正在把这一个月未曾见面的想思之苦和永远也说不完的生活琐事，一股脑地道给陶红听。她只是轻声地应着，实在太困了，那里有心思分享柳林讲给她的这些新鲜事，听着听着，她竞然睡着了。在柳林狂热的亲吻下她再次醒来。为了避免再次犯困睡着了，她们继续前行朝海边走去。

远远地望见大海，柳林兴奋地喊叫起来，迅速捡起一块石头扔向一望无垠的大海，一群群海鸥在海面上自由地翱翔，远处隐隐约约能看见来来往往的货轮和矗立在海上的岛礁。虽然不是第一看见大海，但陶红的心里只想多睡一会儿，根本无心欣赏海边的美景，只好耷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瘫坐在海滩上。柳林索性脱掉鞋子，满海滩乱跑，捡拾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贝壳。

一阵海风拂面而过，浓郁的海腥味，使陶红感觉到一阵恶心，随即站起来，双臂高举，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顿感困倦渐消，头脑也逐渐清醒了。柳林她很纳闷，他们一个月没有见面了，他不辞辛劳大老远地跑过来看她，彼此见面没有一点激情，他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疏远了，刚才的亲吻也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们到这里打工一年多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努力地为陶红寻找各种合理的借口，剖析原因。每月仅有的一两次见面机会，跟他们的生命一样宝贵。他们都是处在青春期的年轻人，好久没有在一起做那事了，刚才的亲吻已经触动了他的男性荷尔蒙，让他心潮澎湃、激情四射。柳林心里莫明其妙的痛楚和生理上苦不堪言的青春骚动，一股苦涩的隐痛，迅速漫延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让他心里不痛快，浑身不自在。手拿着捡到的一大堆贝壳，像个倔强的小牛犊，红脖子胀脸地来到陶红面前。善解人意的陶红一眼就看穿了他不愿意说出来的心事，她向柳林投来歉意的微笑，自己今天的表现太差了。陶红伸出双臂，将柳林高傲的头，压到自己的嘴边，送上最真挚、最温情的一吻。

“咱们找个旅馆开个房间，好好亲热一次”柳林提议。

“我晚上还要上夜班，更何况你还要赶回去，明天也要上班呢？我们现在要好好挣钱，将来回到家乡了，我天天陪着你”陶红反驳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陶红用这句话勉励柳林。在荒芜人烟的海边，除了沙滩根本就没有人住的地方。从虎门镇到龙华镇，至少也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他们请一次假，这个月的全勤奖、绩效奖全都没有了，少说也有二三百块钱，他们一个月的全额工资也不过一千多块，这那里是请假呀！简直是割他们身上的肉，多心疼，可恶的外商老板千方百计地算计员工。

眼看着四五点钟了，离别的时刻悄悄地向他们逼近，权衡了一切不现实的想法和利弊之后，陶红拉着柳林的手迅速登上海边的一座小山。小山的四周高而突起，中心地带平坦宽阔，生长着不计其数的榕树、椰子、棕榈和芭蕉，周围的林木高耸入云，茂盛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显然这里曾经是战争年代，修筑过抗击倭寇的炮台或烽火台，昔日的残垣断壁上依稀保留着战争年代遗留的蛛丝马迹。现在陶红和柳林来到这里，周围一片寂静，空旷无人，或许连鸟儿也睡着了。陶红惊喜地望着两米多高的芭蕉树，使出全身的力气与柳林一起掰下两片硕大的芭蕉树叶，相互重叠着铺在地上，柳林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和衬衣垫上，两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相互微笑着投怀送抱，陶红搂着柳林宽阔伟岸的肩膀，柔情似水地与她亲吻，这一对痴男怨女狂热地拥抱在一起，没完没了地亲吻、爱抚。柳林早已春情荡漾、迫不急待地顺手脱去陶红的衣裤，现实的无奈和不可抗拒的青春期激情让他们忘却一切，在这荒山野岭偷偷摸摸地做爱。一棵棵健壮成长的榕树，从枝桠上垂下细细长长的须根，为他们拉起天然的围幔，隔离出一块超凡脱俗的空间。陶红身心困乏，任意随和着柳林的一举一动，尽着一个做妻子的分内之事。柳林壮实得像头牛，尽情地宣泄着蕴育已久的雄性本能。一阵海风随着咆哮的波涛，席卷而来，夏天的小树林里响起树叶沙沙的声音，弥漫着一对年轻人的春情春意。几只不长眼色的小蚊子，不失时机地在柳林光滑的屁股上叮出几个大红疱。一群不知名的小鸟，飞翔于林间枝头，挤眉弄眼，嘲弄这对痴情的伴侣。几次翻云覆雨后，陶红有点招架不住了，但还是默默地承受着，渐渐地柳林也大汗淋漓，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软下来了。

时间过得飞快，这一天的光景就这样从他们的身边悄悄地流失了。时间催促着他们不能再情意绵绵地纠缠在一起，必须离开，此时此刻，确实难舍难分，搂了又抱，抱了又搂，临走了还毫不涩惜地再亲吻一次。陶红一直目送柳林坐上汽车，向龙华镇驶去，自己方才回厂，准备上夜班。

繁忙苦涩、艰难辛苦的打工生活，如同流水线上的作业一样简单、机械，周而复始地重复着。两颗年轻狂热的心和青春期的生理反应让同样的生活糗事，每个月都在上演。有时可能发生在白天的荔枝林、芒果园；有时可能发生在夜晚的小山坳、绿地草坪上，谁也抹杀不了来自人类本能的原始冲动。

意外怀孕

陶红早晨起床后急匆匆地洗漱，无意间在卫生间的镜子里面发现自己的脸上长出了一块块的黄褐斑，她为之震惊，是自己工作繁忙、过度劳累，还是内分泌失调。爱美的天性让她有些害怕自己会变成丑陋的黄脸婆，而且衰老的速度快得惊人，她暗自提醒自己必须注意休息、加强营养，预防可怕的.....车间里工友都莫名其妙地说她最近有点发胖了，她也感觉到自己身上可能长赘肉了，整天嗜睡，而且身体的协调性大不如从前，行动迟缓。尽管她时常会恶心、呕吐，但对于任何食物不再挑三拣四，都能吃下去。前几天厂里改善伙食每人发一个芒果，别人都要嫌太酸难以下咽，唯独她吃得津津有味，连工友送的一共吃了三四个，她的吃相和一系列身体的变化，让工友们瞠目结舌，纷纷说道：“坏了，他肯定是.....”

幸亏同寝室的大姐再三提醒陶红，说可能怀孕了，她这才半信半疑地跑到药店买了测孕试纸，经过反复几次测试，果然不出所料她怀孕了，她没有一个做母亲的惊喜，反而是更多的恐慌和无奈。利用一个难得的公休日，她没有通知柳林，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去了虎门镇卫生所，她此去做检查只是个晃子，重点是咨询一下做人流的事。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关于孩子的问题。这些年她和丈夫一直在广东打工，她们是合法夫妻要个孩子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可是孩子出生后她和柳林都没有时间来照顾，双方的父母都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甘肃老家，更何况她们现在居无定所，想想孩子出生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他们俩谁也解决不了，铁骨铮铮的现实逼迫得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个孩子，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怀上了，她毫不犹豫地狠下心.....

陶红有一个大胆天真的想法，现在的医学很先进，几分钟就能做无痛人流，就跟上厕所一样简单，她暂时不告诉柳林，免得让他担心天天往她这儿跑，她做完手术等到柳林公休的时候再告诉他。她去医院咨询之后，才如梦初醒，那里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医院B超检查结果：她已怀孕两多个月了,现在是最佳的人流时期,错过了将会对身体的伤害更大,有可能导致终身不育。手术前必须有直系亲属陪同并签字，否则医院是不会受理她的人流手术。

她和柳林为了省钱，都住在各自的工厂宿舍，他们每个月仅有的一两次见面都采取了安全措施，而且算好时间都在安全期，她们来去匆匆，完事之后还得赶回去上班，可不幸的是竞.....这种无耐的生活，他们免强苦撑着,并暗下决心等有了一定的积畜之后，就离开这里，永远告别这些年所经历的各种生活糗事。可能是两个月前她由夜班转入白班，他们在附近老乡家的荔枝林，在夜幕的掩饰下，她和柳林做得太投入，以致于发生意外，造成她今天怀孕。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她得赶紧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安排。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是上午10点多钟，今天的时间还早得赶紧去找柳林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她早已获悉后天是柳林的公休日，她中午饭也没吃，在路边的小商店里随便买了两块三明治，便直奔虎门车站，她得争分夺秒地抢时间，否则一切都要晚了。

她到达龙华富士康厂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她在厂门口焦急地等待6点钟柳林下班，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富士康厂门前的人流像泄闸的洪水一涌而出，他睁大眼睛，拼命地在人群里寻找柳林，并不断地询问经过的人，好不容易在洪水般人流泄尽的时候找到了他。他意外惊喜地看到自己的妻子显得特别高兴，愉悦的笑容洋溢在他的脸上，殊不知有个不幸的消息要给他泼一头冷水，他们相依相拥去了附近的一家餐馆，一天辛苦劳累的工作，让他们俩都感到饥肠辘辘了，陶红真不愿意破坏这种久别重逢的美好氛围，但她不说，又该怎么办呢？在吃饭的间隙，陶红还是完整地告诉了柳林自己怀孕的事情，并惩求他的意见。说话时柳林专注地吃面愣是没有听清楚，急得她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猛地在柳林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确切地听到妻子怀孕的事实，情急之下口中的面条顺滑地洒落在桌子上，一只筷子掉落在碗中溅起一朵朵红色的油花，胸前的衬衫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花。柳林随即凝神定气地说道：“那你先回老家去把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挣钱养家糊口”陶红坚决不同意地摇摇头。说来话长，他们在家乡闪电般地结婚，致使陶红对柳林的父母没有什么感情，再说他家里很困难，改变一个家庭贫穷落后的生活现状的责任，义不容辞地落在他们俩身上。陶红孤零零地挺着大肚子回去，村里的乡亲怎么看？怎么说？对她的父母也没法交待，权衡再三，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柳林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满脸歉疚也不好执扭什么，夫妻俩决定同患难共风雨，忍痛割爱在虎门做人流，他们还年轻以后再要孩子。

陶红回厂后苦苦地哀求车间主管，三天之后才给她批准了十天产假，人流手术很顺利，但为了省钱她在医院仅仅呆了一天，手术后她身体实在太虚弱又去输了两次液，然后按时吃药、静养休息。她平时忙忙碌碌、辛苦劳累已经习惯了，突然这样闲着呆10天时间，她感觉很无聊、很郁闷，每天除了吃饭就是休息，她觉得自己好似一头懒猪，女人爱美的天性让她不敢嗜睡，担心自己的身体日渐发胖，有时偶尔看看书，但也不能太久，否则胳膊酸痛，对仅有的10天休息她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10天后她丝毫没有考虑身体的康复状况，依然坚持到车间上班了。

陶红和柳林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凭着自己诚实的劳动，赚取人生创业的第一桶金。他们迫于现实，经济拮据，居无定所，漂泊的心永远得不到生活的安定。他们为这里的经济建设抛洒热血、贡献力量，谁又能关注到这些新生代打工者艰难困苦的生活。他们今天回乡创业，幸福美满的生活的确来之不易，凝结着他们多少个日日夜夜，努力拼搏的丰硕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