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花香,妖娆成伤
车厢内的女生用左手撑着下巴,45度角仰望天空。与车内温差较大的外面此刻燥热不堪。车上冷气开得很足,但自己此刻的心情却与外界温度无异。不知是不是因为车上突然多出的那两个人。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明明说好去扫墓的,却因为那个女人的一通电话,放弃了原本去墓园的计划,改成了去超市的大采购。
女生回过头,望向坐在自己右边的小女孩。女孩甜甜的冲她微笑,轻声地叫了声;“姐姐”,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惊到,女生竟滞住了身体,不知该如何回应或是逃避开。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女人回过头,周身散发出温婉的气质和恬淡的香水气息。她回眸对女生微微一笑,发出银铃般的声息:“依依,把你的巧克力分一点给姐姐吧。”听到指示的女孩将腿上的巧克力盒子打开,仔细的端详了一会,挑了一个最大块的递到女生面前“这块最大块的给姐姐,是榛子夹心的哦!是我最喜欢的…呐”女孩边说边伸长手臂,往女生那边靠拢,想要将巧克力塞到她嘴里。此时,反应过来的自己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左移动,抬起右手将还在靠近的巧克力打落在地。女孩被吓到了,伤心的望向滚落在车内地面的巧克力,心中泛起说不出的委屈,却也识趣的坐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低头不语。女人见到如此情景,尴尬的笑笑,对女孩说道:“是妈妈不好,忘了跟你说姐姐对坚果类的食物过敏…对吧,景天?”正在开车的父亲附和的“嗯”了声,也没再多说什么。女孩天真的抬起头,用小手拉了拉女生的衣角,轻声的说了句“对不起”,女生冷冷的冲她挑了下嘴角,继而将视线收回到窗外。
望着马路上驶过的车辆,女生暗暗在心里给它们加上独白定义:这一辆是载着一家三口去游乐园的;那一辆是刚下班的父亲接孩子回家的…不知什么时候,女孩已经倒在自己的腿上睡着了。望着这个天真的小家伙,真不知道自己对她应该是喜欢还是讨厌。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到来,母亲也就不会因为和父亲离婚,而因病去世了。
女生苦笑着自叹:“杨景天,为了那个女人你可以抛弃陪伴了自己20多年的妻子。你是不是很希望我也像母亲一样从此离开你的身边?你休想!除非让我看到你们三个人变得跟母亲临走时一样痛苦,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先离开的。”女生将脖颈上的项链紧紧的握在手中,瞳仁中隐映着坚定和冷漠。
彼岸花开,花叶永不相见
翌日。
还在睡梦中的女生被门外稀稀疏疏的声响吵醒。摸到枕边的手机,摁亮屏幕,时间显示早上7:03.不经在心中抱怨:美好的双休日却要起这么早。快速穿好衣服,打开房间的门。只见阿姨端着一杯清水,手中拿着什么药物,匆匆忙忙的往女孩的房间走去。女生好奇的将正要赶过去送药的阿姨拦下
“阿姨,怎么了?这一大早这么吵闹?”
“小姐,不好了!二小姐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嚷着肚子疼,又吐又拉,这不,老爷和太太叫我送去些止泻的药…小姐,你也快去看看吧!”说完,阿姨就匆匆忙忙的走了,留下一直低着头的女生。透过黑丝的头发,女生的嘴角上扬起一抹笑意。
时间像是慢镜头,思绪回到昨天晚上。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0点左右了。疲惫不堪的女生从车上下来,刚想着快点进家去洗个澡睡觉,就被女孩清脆的声音叫住。待回过头,没好脸的望向站在车门边的女孩,黑亮的眸子被月光印得格外明静,犹如黑色的明珠镶嵌在雪嫰的皮肤上,天真的望向她,仿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天使。女孩微笑着将手中的巧克力盒子递给自己,
“姐姐,帮我拿一下好么?我去上个厕所。”眼中充满渴望的神色。不好拒绝,女生只得接过盒子,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家门。门外,杨景天和阿姨正在从车中取出买的东西,那个女人则在一旁打着电话,“妈….嗯,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依依去卫生间了…阳阳,很好啊!...嗯,知道了,拜。”挂了电话,女人望向夜晚的天空,墨色的幕布上零星的点缀着几点星光,显得那么孤独和寂寞。女人的眼角似是也滑落下几点星光。“馨蕊,天气凉了,快点进屋吧,别感冒了!”杨景天浑厚的桑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女人轻拭掉眼角的泪,回过头,轻声的答应。推开家门的瞬间,差些与正要出门的女生撞个满怀。女人微笑着问道
“阳阳,这么晚了,要去哪啊?”
女生快速的将左手藏在身后,握紧了手中的小瓶子,答道
“妹妹去北楼上厕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去看看。”
说完,就跑出了家门。
将手里的小瓶子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中,女生再次快步跑回了家里,从后面绕到了北楼。
夜晚的月光映照在白色的墙面上,微风徐过,树叶沙沙作响。
女生推开北楼的大门,望向右边的卫生间,漆黑一片。“难道已经回去了?”女生在心中暗想。回过头,却撇见左边的一间房间散出橙色的灯光。记忆中,北楼是父亲平时办公用的,有好几间房间都是堆放着公司的文件,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啊!女生好奇的走过去,顺着门缝,看见女孩正直立在房间中央。环视了这个房间一周后,发现里面很空,只在墙面上挂了一大幅画作,上面画得正是依依的妈妈。女孩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外面,转过身来,看到是姐姐后仿佛松了口气“姐姐,这个人是我妈妈么?”女生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丢下女孩,转身走出了北楼。
回到房间后的女生从里面反锁上门,拉上窗帘。抱膝坐在墙角,手中握着那串项链。那是母亲生前所戴的,在她弥留之际,从脖子上取下它,交到到女生手中
“阳阳,这是你爸爸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一直很珍视它…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我希望你替我好好保管它…答应我,原谅你爸爸。”当时的女生还小,不懂母亲的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只是天真的以为是母亲太累了,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便满口答应下来。谁知当天晚上,母亲就因心病去世。
葬礼的那天,也是父亲和那个女人结婚的日子。穿着丧服的女生冲进酒店的大厅,推开婚宴厅的大门,当着众人的面,将正在倒香槟的新娘推到后快步跑出了酒店。当时的婚礼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新娘倒下时不慎拉倒了香槟架,透明的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混合着香槟流淌到了杨景天和杨馨蕊的身上,也流进了杨阳的心里。
原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的温暖,到头来却只是一场梦。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出现,自己一定和父亲、母亲,快乐地度过一生的时光。没有吵架、没有离婚、也没有伤害。
可现实往往那么不近人意。
你是我这静态的青春中,唯一的动态画面
思绪回到早上。
洗漱好的女生来到女孩房前,看见那女人正焦急的抱着虚弱的女孩,父亲则站在窗前焦急的打着电话。女生假装好心的坐过去,问道
“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们也不知道,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还以为是吃坏了肚子,以为第二天就会好的,结果到现在了,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女人焦急的说着,眼角饱含着泪水,温柔的声线已经开始变得沙哑,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的。“看来是真的着急了”女生在心里窃喜。
望向站在窗边打电话的父亲,额头已经渗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好像是今天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救护车无法快速赶到,父亲焦急的询问了最近医院的路线,挂下电话,吩咐阿姨快把车开出来。阿姨放下杯子,一路小跑出了房间。
平时在职场上威风凛冽的父亲,此刻却象一个战败的将军,是的那样无助和惶恐。女生一直在床边坐着,注视着自己的父亲。直到她(他)们抱着女孩走出房间,父亲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女生不禁苦笑,在心中暗骂自己废物,“都什么时候了,还再奢望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从未改变吗?”女生轻声走出房间,手上还拿着那盒巧克力。
一个星期后,女孩平安出院了。
正随着放学的人流往外走的女生,听到了那甜甜的声音“姐姐,姐姐!这里,这里!”她使劲摆动着纤细的小手臂,露出甜美的笑容呼唤着女生。微风牵动起她的裙角,白色的纱裙在风中摇曳,越来越像个天使了。女生走过去,看到后面不远处停靠的车子,父亲从车山下来,慈爱的说:“阳阳,放学啦!妹妹她今天早上出的院,非吵着要来接姐姐。”
女生拉过女孩纤细的小手,询问了身体的情况,女孩摆手拍着自己的胸膛说,自己身体已经好了,现在壮的跟兔子一样,不免引来父亲的嬉笑。
三人上了车,父亲说道:“为了庆祝依依出院,你们的妈妈正在家里准备好吃的呢,回去多吃点,好好补补!”依依开心的附和着,女生望向窗外,一言不语。车行驶到一半,女生忽然开口:
“爸,医生有没有说是什么病因啊?”
“说是因为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的急性胃炎…那天也并没有吃什么别的东西啊,我们4个人吃的都是一样的…要说有什么不同,就只有那盒巧克力了…”
女生听到巧克力的时候,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了回来,四肢开始慢慢变冷,声音略带颤抖的问道:
“那那盒巧克力呢?”
“当天晚上,我就想到可能是巧克力的问题,想回来拿去检验,看是不是质量问题,结果回来后怎么都找不到那盒巧克力…可能是被保洁的扔了吧。”
紧咬的下唇已经破裂,口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女生面色苍白,她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怀疑到巧克力上,而且是那么快。如果不是自己当时将巧克力带出,或许现在已经引火上身了。
发现女生脸色不对劲,女孩关切的握住她的手问道:“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女生苦笑了一下,答道:“没事,就是有点冷。”听到这话的父亲细心的关掉车内的空调,打开窗户。
“那就好…幸好姐姐当时没有吃我给你的那块巧克力,不然看到姐姐难受,我也会不好受的。”女孩温柔的双眼仿佛要滴下泪般,看着叫人心生怜悯。女生微震:这个仅相处不到一个月时间的女孩,竟然会如此看重自己。再想想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女生再也无法与她直视,将视线转向车外。
微热的风吹进了女生的眼眸,鼻子有点发酸的感觉,心中的某种坚持,好像在那一瞬间不复存在了。
纷飞的雪,是我还未温润的泪
当天晚上,女生来到北楼,想烧掉那副那个女人的画像。
当走进北楼的时候,再次看见那房间透出了灯光。女生轻声的走过去,从门缝往里观望。
这次在里面的不是妹妹,而是父亲和那女人,她们似乎正在说这些什么,但因为距离太远,没有听清。女生抬头看向她们面对的墙壁,还是那副大大的画像,但此时画上的人已不再是杨馨蕊,而是自己的妈妈。
女生惊讶的睁大双眼,望着墙上母亲的画像,一不留神,身子以探进房间。发现突然闯入的女生,父亲和女人显得很吃惊,手足无措起来。女生整理好情绪,开口问道:“爸,你们这是…”
杨景天黯然下神情,用浑厚的嗓音答道;“阳阳,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你的生母是杨阿姨。”
听到这个事实的女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摇着头,苦笑的说:“爸,你开什么玩笑…”
杨景天接着说:“是真的。其实当年,我和你杨阿姨结婚后因为公司运作不善,导致破产,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没办法,只好去求你的母亲帮忙,你母亲提出的条件就是让我和你杨阿姨离婚,你杨阿姨为了保住公司,竟然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张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当年带着年纪尚小的你,实在没办法,只好和你母亲结了婚。公司保住后我就开始寻找你杨阿姨的下落。不料被你母亲发现后竟然哭闹着要自杀,迫于家里的压力,我和你母亲生下了一名女婴,就是依依。”
女生抬起已经泪流满面的脸,问道:“就是那段时间么?你说因为一个生意要和妈妈出国一段时间,结果一年之后才回来。是那个时候生下依依的么?”
杨景天幽幽的叹了口气:“嗯…之后,我费尽了各种手段找到了你杨阿姨,并把依依交到她手上。我真的没办法再和你母亲过下去了,因为我根本就不爱她。我将公司的股份全部转给你杨阿姨后就离开了你母亲,其实当时,你母亲根本就不是因为跟我离婚而生病的,是因为我没有告诉她依依的下落…我和你杨阿姨婚礼那天,得知你母亲去世后,立刻赶到了墓园,在她的墓前忏悔了一夜…她忌日那天晚上,我们也去了她的墓地,给她在周边种下了她生前最爱的米兰花…阳阳,你能理解爸爸么?”
此刻已经泣不成声的女生,还是无法接受这一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以前那么敬爱的妈妈,竟然是一个如此不择手段的人。自己一直以来所恨的那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突然感觉世界就在眼前塌陷了,以前的那些坚持和信仰原来不过是镜中花月。自己竟然成为了她报复父亲和自己亲生母亲的棋子。女生怔怔的退到门外,却不料正好撞到站在门口的依依。
女孩此刻一脸疑惑的看着女生和房间里的父母。女生平复好心情,拉着女孩的手快速离开北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女生拉着女孩坐下。
微笑的摸着女孩的头,轻声说道:“依依,你相信姐姐么?”女孩望着女生,重重的点头。女生抱紧了这个天真的小天使,略带哭腔的说:“依依啊!姐姐告诉你哦,其实我是你的亲姐姐哦!我不是跟爸爸离婚的那个女人的孩子,我是杨阿姨的孩子,是你的亲姐姐哦!”女孩惊讶的说:“是真的么?太好了,我也有亲姐姐了!”
女生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永远守住这个秘密,因为她不希望自己心中的小天使受到一丝半点的污染。她希望她永远无忧无虑,永远那么天真,永远不要悲伤。
过去的不再回来,回来的不再完美
一年后。
温暖的阳光照在青灰色的墓碑上。
光线在女生脸上折射出好看的角度。
墓碑周围的米兰花已经全部绽放,空气充满甜美的香气。
“妈,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过得好么?…我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爸爸公司也运作的很好…你和爸爸的女儿已经7岁了,她长得很可爱,应该是像你多一点吧…原谅我没有告诉她真相,因为我不希望看到她难过…”“姐姐,姐姐”女生的话突然被打断。
回头望向正朝自己跑过来的女孩,一袭白色的长裙,脸上依旧带着往日的天真笑容,纯洁的像一个天使。
“姐姐,这里埋着你的后妈么?”女孩天真的问道。
女生微笑着点点头,俯下身子,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戴在女孩身上,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夹杂着米兰清香的风,卷走了那句她期盼已久的话。
希望在天堂的你,能够听见。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