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所散记

没事的时候，坐下来就会想到以前的事。难免会觉得时光的流逝。恍惚间自己还是个孩子，而在镜子里却看到一个面容间已呈现老态的妇人。眉宇间尽现做人的世俗的媚态和有一些经历的安详，孩提时的幼稚难再寻见。

时间无时不在改变着一切。而自己感觉较有些深刻记忆的除了人生求学、就职的一些刻骨铭心外故事外，就是住的地方留下的清晰的回忆了。

儿时的住所相对于心理上的补偿，于我来说就是天堂。那时无欲无求，饿了吃，渴了喝。对于每日都回去的小屋绝无改换之心，更无嫌弃之意。那是一处向西的两间小屋，据父亲讲，爷爷留下的祖屋是窑房，已历经百年，有倒塌的危险，人是断不敢再住进去的。没办法的情况下父亲自己动手盖了我们当时得以栖身的房子。自然谈不上豪华或者退一步说的讲究，只是尚能容身罢了。下雨天就会漏雨，刮风天也会进风。纸糊的小格子窗，留了两块玻璃口就是向外望的世界了。冬天屋内墙上结霜，夏天太阳日日上炕，就是冬冷夏热的那种房子。为此，父亲和母亲立志存钱盖房子，我们也就只能跟着节衣缩食了。但并不觉得日子苦，房间内的围墙上画着“红色娘子军”的组图，我很惊讶画上的女人们能把腿抬到与身体成九十度角，还会飞，能使枪，会跳舞。日日痴心去看，仔细地观察也品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有就是窗户上糊的窗花了，妈妈总是有很多故事，每一个窗花一个故事。往上看就是糊在檩条上的报纸了，至今还有“要斗私，批修”这几个字在不经意间蹦入我的脑海里。也是在那时认识了一个“彪”字，于是一棍子打死，觉得叫“彪”字的人都不是好人。都是睡前默念檩条上的报纸所得。

后来，父母的梦得以实现，我们一家终于搬进了新房。我对于旧屋却是恋恋不舍。几次回去，只剩下一处院子，我们曾经的住所也只剩一处土墟了。

妈妈在新房下了全力，住进去的时候，窗户也还是纸糊的，锅台，窗台都露着最原始的泥土。但这都不是困难，母亲更加努力地赚钱，日夜相兼。得了钱回来就用在房子里需要美化的地方。终于在三年后房子已经非常适宜一家人居住了。而我却已经嫁作人妇了。

先生在外谋生。我也跟着过起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最开始在河南一个叫沁阳的小地方，刚结婚的我们得到一间宿舍，却是只有一面有窗，窗的外面竟又连着一间房子，小房进去以后黑咕隆咚，如入地窖。外面的小房间更是无门无窗，夜间大如小猫的硕鼠来访，日间买的菜悉数或吃掉，或拖走，这样的老鼠还不惧人，喊叫吓不走它，如果举手吓乎一下，炮制两次以后就失效了。人鼠大战以我们失败而告终。

这样的宿舍还连着转换了三次。后来公司盖起了像样一点的宿舍楼。每一个工人都欢欣雀跃地住新房。谁知踏进了老板的圈套，如果住新房的话，我和先生大概要为这个老板献身十年以上才能住有所得。没办法咬牙离开了那样的工厂，重新开始生活。

直至五年前，其时先生已在南方寻得一份工作。我却还带着孩子在家过着和先生两地分离的生活。自己和孩子们住在先生的的老屋里。倒也坦然，房子虽然不是很新，但夏能遮雨，冬能挡雪。又自己动手设计了一些小花样，倒也温馨宜居。然而先生回来了，我们全家又要离开这样的住所，重新开始异地的生活。临行前的一夜，我心彷徨而空虚。对着静寂的房子看了又看，有一种预感，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久地住我们曾经的新房了，而这也是最后一次再这样认真仔细地观察曾经包容了我们新婚的房子。我努力地想把一物一什都牢记在心，却还是空白一片，到现在房子果然易了主人，家俱也搬完了。而让我感到遣憾的是连那房子的照片都没留下一张。每每回忆时，常有断点，不像儿时的房子那么清晰而明朗的呈现。

在南方的大都市，开始我们只能是租房子。那是一所农民房，在本地人眼里，这样的住所，脏、乱、差。我们却再也寻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安顿一家人。只能小心翼翼地住着，怕惹人，更怕人惹，幸而住了几年倒也平安。那是一套小两房的住处，厨厕也方便，只是挤在高楼中间，抬眼间尽是灰色黑色的墙。却有一面窗一年四季阳光普照，冬天南方的天一般情况下太阳不露脸。夏天太阳却是日日勤奋，天天出场。每到夏日上午十点左右，便觉一火炉开始在背后炙烤。邻家的花草伸长到我床上。本来欣喜，却在夜间有老鼠缘木而来，进来之后又一时找不到吃食和出口，在人的身上乱爬一气，夏夜上演了几次这样的游戏。也不敢声张了要求对面把花收起来，空间也是每家每户必争之地，寸土寸金的城市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来。

直到今天，先生竟也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虽然是火柴盒般的鸽子楼房，但毕竟有了私人生活的空间。我和先生也在努力打造着属于我们一家的一片小天地。八十多平米的房子，宽敞而亮堂，再加先生爱收拾，屋子又干净又整洁。一些简单的家居摆设放在其间，生活也显得悠闲而从容了许多。

有时也常想，人这一生到底要换多少住所呢，而哪一个才是最终的住所呢。在我的将来还会有新的屋子迎接我吗？都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