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我终于回到了母亲长大的地方，不知道该是什么一个心情。记得上次会这里还是我五岁的时候。十 一年过去了，记忆的变迁，让无数的留念遗失在了无垠匆忙间，我唯一仅存的记忆只有无边的高山，湛蓝的蓝天，难走的山路，和那头被我喂过锅巴的肥猪。

满路的尘埃被纷纷扬起，车子摇晃的让我几乎要把早上的面包吐了出来，我几乎能听见骨头相错的声音。父亲看看我有些苍白的脸色，笑笑说：“没事吧？”我强挤出微笑说：“还不算很糟。”看着连绵的公路，想象落后的村庄的模样，有些酸苦的笑笑，这么难的路，还能很好么？略微的有些失望，脉搏里，在颠簸了快两个小时，我们终于站在了家乡的土地上。

还是古朴的气息，乡意茏葱，放眼望去，软绵绵的白云，蓝蓝的天空，还有脚下踏实的土地,不知怎么的，心里安稳，两边是和气的房屋，还有一片片的农田，不过应为季节原因，显得有些荒芜，星星点点的绿色不只是祭奠快离的冬季还是迎接将来临的春日？光光的树干，叶片也是毫无生命蜷缩着，只是些许的在风中飘着，飘着。稍稍的嫩绿，我还能记得静静的生机。还是冬季，我却欣喜的要看到了春季的气息。

团坐在一起，在那个略微陌生的院子里大家还是围在一起，看到我们来了，纷纷起身，都客气的让我们坐坐院子里的凳子，喝喝茶杯里的清泉。下午两点多的阳光懒洋洋的散落在院子里，毛茸茸的勾勒出干净的轮廓。就这么安静的坐着，聊着，恬适的时光走的很慢很慢。山上的空气那么清晰，母亲已经陶醉在了人群里，好像找到了许久没能找到的感觉。仿佛感到了同样的血液正在流着，大家的脉搏也是跳动着同样的节奏，就这样，这就是家乡吧。把不同的信仰包容在同样的空间里。每当想起它时，我们便成了孩子，每当我们成了孩子，它便年复一年的成了永恒。

说去拜祭母亲的外爷，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话。菜园子里还有未被融化的积雪，没有洁白一片的气势，星星点点的点缀却更有乖巧的感觉，只觉得岁月静好。好像一切都这样的顺其自然，安静的出生，贴上姓氏的标签，走在路上，磨平身上的棱角，安详死去，推掉一切的光环。越往高处走，阵阵的山风还是有些许的寒冷，不由的裹紧了衣服。母亲半蹲在坟前，殷殷的白烟带着信念散落在葱葱的林间，没有过多的话语，就静静地烧着纸钱，一切都好吧，我想，是这样的。

下山了，看见了火鸡，笨拙的身子，发出浑浊的声音，还把屁股上扇子似的羽毛竖立起来，看起来有些孔雀的感觉，不过样子道差远了。给我的感觉就是：虚伪。这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开始有些惊愕，不知道山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因为一般在我的头脑中习惯性的将它和国外的感恩节联系在了一起。这东西挺会吓唬人的，发出怪声同时脖子还一伸一缩的，我不由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回到四婆婆的院子里，母亲说去看看她以前的老房子，我们便一同去了。在身旁那些小洋楼的映衬下，这座用泥巴和木头拼凑的房屋显得那么的孤单，那么凄凉，那么容易被之遗忘。破旧的木质横梁上是数不尽的蜘蛛网和那厚重的灰尘，几根木头也无赖的斜撑着那快要垮塌的房梁，一切都是那么的破败，用手指轻轻触摸那些墙壁，仿佛感觉到了岁月的变迁，年华的逝去，光阴的丝缚绑住了一切，用最柔软的方式牵扯住了心中最柔软的地域，让我们变成了回忆的傀儡，在它的遥控下，我们终不能逃离，自愿的背弃了圆滑，自愿的卸下了伪装，自愿将一切的真实交给它，在它怀中哭泣，在它怀中写下最为真实的东西。对自己的迷失在这一刹间全部被活生生的寻找了出来。也许生命本身就是一场迷失，在它即将远离时，回头望去，原来，一直未曾迷失的只有心中那份家乡的情愫，只要有一天不被泯灭，我们的一切都是家乡的。手指在墙上划过，凹凸的墙壁，给人了许多沧桑的质感，随手指滑动而飘飞的黄屑实在沉淀一份老房子独有记忆，我不能领悟，也许就连母亲也不能把真实美好保鲜在记忆里。就这样一点点过去，一点点遗失，最后只有在记忆里无限的惆怅。

母亲说屋边的水缸是外婆的父亲做的，现在却看不到一丝水的痕迹，水缸的四周长满了杂草，水缸里也是凌乱的杂草和树木枯枝，就一个被遗弃的样子，母亲说，以前他们一家人全靠这个水缸的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过日子，说道泉水，母亲还特意说明了泉水的甘甜与纯净。看着我一脸向往的表情，母亲只有苦笑的说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尝到那甘甜的味道了。放眼望去，哪里还有清泉，哪里还有甘甜与纯净啊？不过只是心里的意蕴罢了。

在房屋的旁侧还有两棵笔直的树木，小舅骄傲的告诉我壮的那棵是他种的，而稍微修长的是母亲种的。从他骄傲的眼神我能知道这两棵树是多么的重要，这两棵树守护着小舅和母亲青春最初的美好。两棵树都是这样延伸向上。在恒古不变的守护在老房子的周围，好像在说，就算世界都不认识你了，我也会义无反顾的陪着你。日月轮班，晦暝变幻，静静的守护，这也是一种信仰，是对时间美丽的挑衅。不知道在种下这两课树的时候，母亲和小舅肯定还在一个劲的想着离开贫穷的小山村，离开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不久，外爷携少带老的离开了小山村，道一个乡镇教书，不久母亲和父亲也离开了那个小乡镇。可曾知道，无论怎么离开，无论走了多远，家乡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那温柔的眼神实在销魂的让无数游子不禁回望。当我们历经无数艰辛再也不愿提起那些酸苦的痛楚时，它的胸怀永远都是我们道出思念最好的地方。

走过老房子的四周，看到那扇快坏掉的木门上面锁着一个快锈掉的锁，就像锁住了所有的心事，锁住了房子里所有的欢娱，锁住了有关老房子所有的记忆。曾经在房子里做饭，睡觉，干活，一切的辛苦都是那么的值得，那么的快乐，那么的心甘情愿。不过这一锁，便鲜明的和过去分上了段落。如今的房子里有的只是无尽的落寞，无数的尘埃，无比的孤寂，无言的泪水。木门上的痕迹好像是记忆的轮廓，时间的年轮一圈又一圈，终于让年轻的面容有了褶皱，让年轻的心灵有了圆滑，开始泛白的房门，开始生锈的门锁，开始溜走的光阴，你能抓得住什么？你能换得了什么？唯有苍白无力的呐喊和无助流泪，第一次知道苍白无力这个词的时候是在大毛的发来短信里，现在觉得用在这里最为合适不过了。颜色趋近于苍白，想法趋近于无力。终有一天这幢房子会被卖掉，会被夷为平地，会被新房所代替，终有一天这里会生机勃勃的盖起新居，终有一天会有与母亲小舅同样想法的人在这里生活，也终有一天这里会掩埋他们无数的记忆。这样，唯一记忆的凭证也被挥霍一空了。门被锁住了，时光被锁住了，不在去打开它，不在去惊扰它，就像一个叛徒出卖了所有的机密，变得一无所有。

还是有些不甘，继续环走在老房子的四周，透过窗子上正方形的格子向里面看看，杂乱无比，地面上全是灰尘，在阳光的斜照下毛绒绒的，有些可爱，更多的却是迟暮的感觉，还有破碎的酒瓶子，废弃的簸箕，倒在地上的背篓，还是那么的悲凉，我知道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我也知道很久没能有人细细倾听老房子的心声了，早已习惯了沉默的老房子不在轻易对别人吐露心声，只用那一片景象告诉我们它其实很孤独，它其实很无赖，它其实很需要大家的关心，当我们挥别它时，没有想过对它做一个再见的手势，没想过给它更多的感谢，急于褪掉身上所有关于它的印记，而刻上更多外面光轩标志，要么追求名利，要么摒弃记忆，可是很多人都不会做选择题，所以每当黄昏降临，就开始懊恼，哭泣，叹息，悲伤，被命运翻转着，身不由己。只有走过母亲曾住过的寝室，我看到了灰尘布满的玻璃窗里有着早已褪色的粉红窗帘。原来母亲也有过逝水的年华，青春的律动，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一本泛黄的日记本，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亲密的小纸条，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样一双半成品的鞋垫放在最为宝贵的地方。她也会奔跑在田间，她也会躺在麦田，她也会细细听着最为私密的悄悄话。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是时间光秃秃的抹掉了她的美丽，岁月平平的割掉了她的妖艳，年华默默带走了属于她的浪漫。只有这个褪色的粉红，我还依稀能够记起那那过去了的美丽，就这样把，反正在于时间老人的对峙中，我们永远都是失败的，那就请母亲能够安安静静的过着平静淡的生活吧。我们站在老房子的前面，照了张照片，就算是泛黄后，我还是美美的回味着无穷留念，老房子，你要好好的，你是我们所有的源泉。

不断被拉长的影子告诉我们时间不早了，淡淡的暮色慢慢从时间的小孔缓缓流出，洒满了这片天空，在这星星点点中，老房子的轮廓日益模糊，它还是老样子，固执的无可救药，在黑黑的斑点中，全然没了它的影子，我却知道当明天太阳一出来，第一缕阳光会照亮那个固执却倔强的房脊，还是会将每个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会将每个房间喷洒上阳关的味道。它还是会冷眼旁观的看着上面新修美丽的房子，还是会自己盯着屋旁的水缸，看着身边的两棵树木，呼吸着熟悉阳光，安详的看着熟悉的一切，安详的看着走过的道路。不知道还有不有机会看到这老房子，不过，我会好好地将母亲的记忆，小舅的希冀，老房子的美丽，深深地藏在心里。

它储存着我们所有青春最初的梦想，它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包容和温婉，给予我们精神的导向，或许它什么也不是，它只是矗立在远方，当红尘流逝，一切时过境迁，所有我们曾今拥有的，所有光亮的外衣都一点点退去，消失殆尽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它还是站在原地等待，于是，我们就不是那个游离四处的孤魂野鬼。当整个人世欲望颠沛流离，心只有越走越远，再次想起它时，我们已经走得太远，太远。我们只有回首，我们只有孤独，我们惟有数不尽的惆怅，我们只有道不完的不舍。它始终是我们生命最初的，最纯净的原点，当世间的泥沙席卷而来，我们不由得现在各种沼泽时，它已走得越来越远。我们不能感知，我们不能自已，所以当一根愁丝牵扯到无尽乡愁时，我们只有千里迢迢的来依赖关怀，只能思念它充满温暖的怀抱，可是却永远也舍不得归去，舍不得身上的包袱，那么一天天累计的包袱就会压垮你疲惫的身心，老迈的双腿，永远无法释怀的心灵。

我们总是称颂它的美好与不朽，但是却想方设法的离开他它。离开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但是那个家乡才是能落脚的地方，却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当我们都到了暮年，回首留下的足迹，才发现心中朝圣的地方依然是那个回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