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花儿绿了
友人发来信息,像是自言自语:“桃花和玉兰为什么先开花后长叶。”此时天色还早,我赖在床上,看太阳在对面的墙上放飞了两只大雁,唇齿相依、脉脉含情的大雁。我不得要领,随意答他:“它愿意。”然后又追加一句王国维的词:“‘莫怨花开早,只是叶生迟。’缘分,遇到,或者错过,都是命运的安排,争不来。”我知道这是答非所问,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说话一贯不讲逻辑。
桃花在我的身前身后半坡半坡的盛放,无视周围绝望似的枯萎和萧条,我觉得桃花生不逢时。心情不好的时候,看桃花全无浪漫,倒想长在阔大的黑皮肤人脸上的瘢癣。但桃花兀自盛开,不管不顾,这也是命,只有顺从。
和桃花隐隐呼应的是柳树。柳芽是早春最先报到的春意,让人疼惜。当孩子的时候,柳枝泛绿,青芽如花,折一些嫩枝下来扭咪儿吱吱呜呜的吹,咪儿就是柳笛,把柳枝的皮趁着劲儿扭松动,抽掉芯子,抹成空管,剪成长短不一的小段,我记得中间似乎还要剪了一个孔,一头敲掉两毫米的外皮儿,边掐皮儿嘴里边“嘚嘚”的发出卷舌音,这样咪儿才亮响。粗短的咪儿声粗,细长的咪儿声细。我哥能用杨树的枝条扭比筷子还粗的咪儿,他笑我吹出的低沉粗音像老牛放屁,其实我很少能吹响。
现在,我热烈的爱上了柳树——它居然这么好活,居然可以帮我省钱,虽然‘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典故早就知道,但只限于插仟细嫩的枝条,不晓得杯子粗、大腿状的大枝干也能抽枝发芽,虽然成活率只有五成,但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树老心不老啊。这奇迹比湖畔的柳芽泛绿更让人欢欣鼓舞。
用来插仟的柳枝来自湖畔的大柳树,锯下来,切掉末梢,戳进挖好的大坑,添好土,浇足水,然后静等新生命生死选择。
哦,还不到坐等柳绿的时候,我看中的树枝还好好的长在树上。我一边仰头看树,一边端详老韩——码头经理、水产养殖兼救生员老韩,瘦瘦的身胚,并不见得灵巧的四肢,也不显得出众的举态,而且已非年少,怎么爬得上去这些大树。我在心里彩排他攀援到半路哧溜下来的情景,或者上到树梢,一脚打滑,吧唧跌落下来,噗通到湖里算是庆幸,大家七手八脚的救生,湿淋淋的捞上来,架到锅炉房里烤,或者直接把救生衣给他套上。然,掉在陆地上怎么办,有几个老韩摔不烂?我脑子里浮现出他头破血流、血肉模糊、哭爹喊娘的惨象,以及拄着拐棍一瘸一拐蹒跚而行的后半生,这是次理想结局,万一掉下来一声不吭,大气不出,那可是把天戳破了。宁愿我是柳树,把我栽了。
大伙都在等我定夺,我被想象出来一个个血粼粼的场景吓的禁了口。还是买树苗吧。一车200棵柳树,四千块钱,只填饱了一半空地的饥腹,还有一半树坑大张着嘴等米下锅。老韩轻蔑的笑笑:“上树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不知道你怕什么?摔下来了,拍拍屁股起来不就得了。”“哼哼,说得轻巧,只怕摔下来,屁股摔成八瓣,拍不成,得拿针线缝呢。”我打击他。
就在我犹豫不决又焦虑苗木问题的时候,老韩扭扭脖子神态淡然的说:“我晌午砍了一段枝干,可以截十来个树苗,你看看行不?”
整个下午,我集中精力欣赏老韩在柳树间如猿履平地,又是赞叹,又是担心。我估计他是猴子托生的。其他人,则根据长短两米的要求截枝,直接栽入挖好渗水到位的坑穴。对我来说,栽植碗口粗的无根断木并让它抽枝发芽实在是异想天开的事,虽然已被前任五成证实,但我还是半信半疑。细小的枝条我也不放过,这都是柳树成茵的期望,虽然它们离成才尚需时日,但成活率肯定比粗干高。统统断成四十到六十厘米的仟苗,在柳园沃土上整好地畦,二十公分株距,排排整齐的插仟,灌水,覆土,尽人事后,静听天命。
柳树是有个性的,我不是说品种。一样的旱柳,有些嫩枝一撅就断,有些死缠烂打生生弄不下来。这是继栽树半月之后剪枝工作的体会。隔三差五去看我的尝试,抠抠树皮,凑近了查看新芽的出生迹象。今天,我领着大家捡垃圾——清明小假,旅客暴涨,生活垃圾抛洒问题严重——顺便,修剪去年也已成活的柳树,柳树丝丝缕缕,绿意可人,有枝条糊里糊涂的从树干底部冒出来——同志,不可以任性,你得下岗,要保证足够的养分直接送达顶端的枝枝叶叶,让它们快快长大。我没拿剪刀,用手拽掉无用的枝条,我在这一工作中思考了个性的问题,如前所说,同样的旱柳,有的枝条脆脆的一扯就断,有些,左右不屈服,拧着圈还弄不掉,我的手染上了柳树浓浓的苦香诶!
柳花儿还在落,早上起来,青砖地上绿绿的一层,我极不情愿把它们当做垃圾清理掉,总要捡一把放在手心珍惜玩味片刻,最后抛入簸箕。没办法,我不是林黛玉,有她的多愁善感,但没时间作《葬花吟》,没时间哭哭啼啼的感花伤怀,我有很多事要做呢。
樱花开的满莹莹的,秀了一树的粉白,还没听到蜜蜂的喧闹,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