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

有个姑娘叫莫奈，十八岁那年就定了亲。定亲的彩礼送来了，是几个加厚口罩。

媒人一走，母亲眼睛弯弯的，说:“你娘家给你的东西。”

“谁要他的东西，我不要！”

“不要好呀，我留着出门戴。”

莫奈像捍卫什么似的，从母亲手里抢来包，放进箱子，啪嗒就锁上了。

家里只有自己时，莫奈才关了门，把彩礼包儿拿出来。她把那快石榴红的方巾顶在头上，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她的脸红通通的，很像刚下花轿的新娘子。想到新娘子，不知为何，她叹了一口气，鼻子也酸酸的。

按当地的规矩，莫奈该和那人见一面，在离别时能在十步以内同时回头，才能喜结连理，白头到老。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她把那人送来的口罩放在脸上，心中不免吃了一惊，天呐，那个大大咧咧的男人怎么会如此心细，他会不会像张飞那样呢？说不定以后会很有出息呢，那样村里一起长大的伙伴们还有多么羡慕。想到这里，她仿佛已看见那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来迎娶她。

“幸福吗？”

莫奈说幸福是幸福，就是在这大雾天不太习惯。

“这些年哪天不是这样？早该习惯了。”

说着便要抱她上花轿。

她躲闪着，结果他们都消失在了茫茫的白雾中，吓得她从幻想中退了出来，手心里都析出了一层薄汗。

第一次看见他是在镇集会上，那个人在若隐若现的会场中念一篇稿子。她不记得稿子里说了什么，旁边的人打听那个人是那个村的，叫什么名字，她却记住了。她当时想，这个男孩子，年纪不大，胆子可够大的，敢在这么大雾霾天念那么长一大篇话。她这个年龄，正是心里乱想的年龄，想着想着，就把自己和那个人联系到一块儿去了。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对象的话，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

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媒人，莫奈正要表示心烦，一听介绍的不是别人，正是让她做梦的那个人，一时浑身冰凉，小脸发白，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母亲以为她对这门亲事不乐意，莫奈说：“妈，我是舍不得离开您！”

媒人递来消息，说那个人要外出打工，莫奈一听有些犯愣，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一定得送给那人一点东西，让那个人念着她，记住她，她没有别的可送，只有这绣了鸳鸯的口罩。

那个外出的日子定下来了，托媒人传话，向她约会。她正好亲手把口罩交给那个人。约会地点是村边的那座高桥，时间是吃过早饭。莫奈把一切都想好了，那人若说正好，她就让他戴上口罩上路，人是你的，口罩就是你的，还拿下来干什么。

莫奈的设想未能实现，她把口罩递给那个人时，让那个人戴上试试，那个人只笑了笑，说声谢谢，就把口罩装进了上衣口袋。直到那个人说再见，口罩也没试一下。那个人说再见时，猛地向莫奈伸出了手，意思要把手握一握。

这是莫奈没有料到的。他们虽然见过几次面，但从来没有碰过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有低着头把手交出去了。那个人的手温热有力，握得她的手忽的出了一层汗，接着身上也出了汗。那个人大概怕她害臊，就把她的手松开了。

莫奈下了桥往回走时，心里很仔细的数到十时，便迫不及待的转过头去，心中期盼已久的画面却被白茫茫的一片代替了。那潇洒的转身，然后热情相拥的幻想，破灭了。

后记：

我在农村老家时，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那个姑娘很精心地给我绣了一个口罩，先是舍不得戴，后来想戴也戴不出去，本想当时就还给她，那姑娘却走得太急，消失在茫茫白雾中，直到现在，那口罩上的鸳鸯还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