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大姨走了。
告别厅里,玻璃罩下的大姨很安详,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就像熟睡了一样。只是,这一睡,将是千古。
在我所认识的女性中,大姨是比较优秀的。
记忆中的她说话总是和风细雨,却字句珠玉;处理工作和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有条不紊、有理有据、有始有终;解放初期作为国家干部,后来下海经商,操持家庭,都很有成就。除了在处理我父母之间的矛盾这个问题上有失偏颇外,我几乎找不出她的不是。
小时候,大姨对我很好。每次来,都会有好吃的、好玩的,时而也有新衣服穿。记得,一次给我一件带垫肩的衣服,穿在身上略显肥大。当时,很少有穿带垫肩的衣服的,所以,穿在身上很是自豪,尽管有点大,还是不割舍脱下来,到处显摆,心里着实美了很久。
母亲也经常领我去大姨家。大姨家的生活条件是比较好的,有好吃的好玩的,所以非常盼着去。
七十年代的中国,交通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汽车是个稀罕玩意,整个普兰店都看不见几台,去大姨家经常都是徒步。记得有一次,大姨和母亲带着我和妹妹走在去大姨家的路上,后边远远的来了一台汽车,大姨让我对着汽车挥手,说兴许汽车就能捎上我们一段,结果,汽车真的停了下来。原来,司机和大姨相熟。这是我第一次坐汽车。坐在上边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十多里的路程一会就到了。
大表哥比我大不了几岁, 经常领我出去玩。大姨家的门前有条不小的河流,表哥常带我去戏水、钓鱼,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把衣服湿的一塌糊涂,表哥就免不了挨训。但是等到第二天再出去,大姨的话就会被忘的一干二净,于是,一天天总是重复着相同的经历,表哥也就经常挨训,有时也会挨揍。
大姨家的东面,大概距离五百多米的地方,是大连至沈阳的火车路轨。十来岁的农村孩子,几乎不出远门,还没见过火车是什么样子,所以央求表哥领我去看看。当时大姨家是有严格规定的,禁止小孩去火车路轨附近,否则必揍无疑。表哥禁不住我的央求,在我反复信誓旦旦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的软泡硬磨下,偷偷着领着我去了路轨边,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才看到一列货车拖着滚滚浓烟,轰轰隆隆开了过来,路轨边的大地都跟着颤抖。第一次看到这个铁做的庞然大物,当时的心情很好奇,很震撼,心里想着这车是怎么走的,怎么这么长、这么快...... 总之是一脑袋的疑问。以至于火车过去很久了,还在那儿发呆。当然,回到大姨家,表哥这顿揍是免不了的。后来和表哥说起这事,表哥仍然会抱怨,说大姨偏心,没有一次说过我,也没揍过我。没办法,谁让他比我大呢?
三表妹和我同龄,生日比我小几天,天生的美人坯子,小时候就很好看。大概十几岁的时候,大姨和母亲等大人们开玩笑,说是等我们长大了,就把表妹许配给我做媳妇,害的我和表妹都害羞的直往大人背后躲。其实当时并不十分明白媳妇是个什么东东,很朦胧,只知道媳妇将来是要到我家的。因为表妹漂亮,所以当时很是窃喜。只是玩耍起来的时候就忘了媳妇这回事,一样的欺负表妹,结果,也就一样的挨揍了。
这个话题一直维持了好几年,以至于稍大一点后,我和表妹见面都不自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后来,父母离异,面都见不着,这事也就搁置起来了。再后来,表妹已作他人妇。
因为父母离异是在大姨的主导下完成的,所以成年后便再也不和大姨来往。仿佛再也没有这门亲戚。直到母亲煤气中毒,在治疗和安置过程中,经常商量一些事,这才又开始了来往。
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观点和看法逐渐发生变化,多了些对生活的理解,对生活的领悟逐渐清晰,才一点一点搁置了怨恨,隔三差五地去看望大姨,亲人间又恢复了常态。
如果没有表哥的壮年离世,大姨是不会这么早走的。
大姨只有这一个儿子,患哮喘病多年,三年前不幸去世,才五十多岁。这个打击对大姨来说太沉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老年人的大不幸。对大姨来说,不啻于天塌下来了。大姨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柱,瞬间衰老了许多。
如果,表哥还在,我相信,大姨还会多活几年的。
天不遂人愿,无可奈何!
接到大姨去世的噩耗,在赶往大姨家的车上,往年旧事如电影片段般涌上心头,一桩桩、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而今,却和大姨阴阳两隔。尽管大姨已经八十高龄了,尽管已经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还是很难过。
初春的山上寒风凛冽,皑皑白雪如朵朵白花般镶嵌在瑟瑟树丛中,天空上,阴云密布,恰似亲人们此时的心情。一阵忙乱过后,大姨的坟冢堆满了花圈和鲜花。
亲人们的恸哭唤不回大姨的灵魂,我也再也看不见我至亲的大姨了!
永别了,大姨,一路走好!
天堂里,您要好好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