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河的鸣奏

这里没有阳光，这里没有鲜花，这里只有一条河，河水血黄而腥臭……而我一直在这暗无天日，充满怨气、充满血毛骨，恶臭难堪的地方为那些灵魂渡河，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渡河通往轮回的道路需要给我6文钱，只要6文钱！

不记得已经过了多少年，不记得听了多少遍“为什么是自己”的怨言，不记得看了次多少亡灵狼狈的模样，忘记了有多少亡灵满脸笑容的向我告别，忘记了有多少亡灵没有遗憾的去往轮回……时间在这里并不存在，对于我和那些亡灵来说，时间也并没有必要存在……我会一遍一遍告诉那些亡灵不要去碰触河水，问我为什么，我从不回答，当他们看见河水里突然伸出想要将他们拖下水的白森森的手骨就会老老实实坐下。我唯一的伴侣就是怀里的那一支烟斗，同样我也记不得它陪伴了我究竟有多久。我不善良，如果你没有6文钱就上不了船，求我也没有用，如果有一天我发了善心让你上船，你也到不了往生殿，我只是在为那些堕入河里无法轮回的水鬼找一个新伴而已，所以别对我说谢谢，因为我会把你摔得更深一些，也别怨恨我让你无法轮回，你只能怪你自己太过单纯，来到地狱还会相信有好人，不，是好鬼！是的，我是鬼，在地狱没有神，没有救赎，只有惩罚。轮回六道是痛苦折磨，所以当我来到这里失手将前任摆渡人推入三途河时冥王问我是否愿意接受这个工作我欣然答应，从此我便开始在这里渡河。

偶尔也会有因为各种原因误闯这三途河的生魂，他们身上的气息令这河里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和虫蛇兴奋不已，使得河水变得异常汹涌，每当这时我不得不紧紧抓住船的桅杆，我知道比起生魂，你们这些水鬼更喜欢我掉入河里……只是我不会让你们得逞，永远不会！你们这些可怜的水鬼，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你们可以尽情的去恨我，只是你们永远也不会有将我吞下的那一天。漫漫的孤独让我开始不会笑，不会哭，不会难过，不会怜悯，不会再有任何情绪……对于这样的我从未后悔，即使眼神已经变得空洞……我不记得自己爱谁或是恨谁，不记得一切的一切……但是我却记得我刚来这里的第一天时的情景。不得不说前任比我有善心，我没有6文钱，他还是让我上船，还说要让我轮回，我问他为什么会同意我上船他的回答是看我是个好鬼，只是换了他的前任即使上船我也不能轮回，因为我会成为这河里的水鬼，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背后，他不知道的是我并不想轮回也不想永世在这肮脏的河水里沦为水鬼，于是我看着的后脑勺轻轻地问他要怎么才能不轮回也不变成水鬼，他只是笑着说只有当上这里的摆渡人，还对我说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做摆渡人的，因为有他就够了。我笑着不说话，伸出手夺过他的船桨，然后对着他狠狠的一脚，就那样他比我先一步成为了那些水鬼的伴侣。当我看见那些水鬼兴奋地涌向他将他拉到水底一口口吞下的时候，我笑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笑，问我为什么把他推到河里，既然我不想成为水鬼也不想轮回而已，那我就需要一个容身的地方，我没有恩将仇报，因为他本就无恩与我，我说是失手也只是对冥王撒了个谎，而冥王或许觉得我比那个笨蛋更适合，所以就留下了我，最后冥王也帮着我继续着这个谎言！前任那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善心于我来说只会让我重蹈覆辙！

偶尔我也会哼哼自己的小调，用烟斗敲打桅杆来伴奏。只是没有人听得懂我在唱什么，即使知道在渡过这河之后也会忘记。当我从一个将要轮回的男子那里拿到了一只玉笛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温暖的笑容，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有温暖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有人对着脸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的我说我长得很好看，更是第一次，我有了情绪，一种叫做开心的情绪。他教我吹笛，在我学会基本的吹奏方法的时候，他的目的地也到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转过身我才发现我竟然流泪了！从此以后，我便开始用这支玉笛吹奏我的小调，也开始害怕起这一份长久没有尽头的孤独和黑暗。脑海里他的背影总是会出现，我知道我有了不该有的期盼。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记不清楚他的背影的时候，我看见了有一个与他长得相似的男子，这一回这个男子只是坐在船上静静地听我吹笛，眼神极尽贪婪地看着我，直到进入往生殿还是会回头看向我……

当我的笛越吹越好，便也不再害怕孤独。船上的那些亡灵和河里的水鬼听着我的笛声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或是害怕或是惊慌或是放肆……只是最近总有一个生魂总是会闯进来，还一个劲的站在岸边独自看着河面发笑，每当鬼差将他送回阳界还会跑来跑去不愿回去。他这样的行为惹得河里的那些无法往生的水鬼异常激动，笛声也无法安抚。当那些去往往生殿的亡灵坐在船上的时候水鬼们也总是兴风作浪！于是，我决定我要和那个生魂谈谈，不然我会被冥王驱逐，为了这个不相识的生魂，不值得！

“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这里没有你需要的！”我站在船头，嘴里叼着那支烟斗，看着他说道。然而他却不说话，眼睛直视着我，我下意识的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发，那里有着一道疤，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他看见。就那样我和他两个一个站在船头一个站在岸边对视了许久，直到他再一次被鬼差送回阳界。此后这似乎就成了一种定律，以后他每次来，我和他就这样一个在船头一个在岸边当我说完那句“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这里没有你需要的！”之后便久久对望，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被送回阳界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么闹了，只是他也一直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直到那一日他真的死了。当他递给我6文钱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在幸福的笑。一路上他看着我满眼的温柔，他用手抚开遮住我伤疤的发，然后轻轻抚摸着那道疤，我的心开始颤抖，脸开始发烫，这不是我该有的反应，我用手打掉他的手，冷冷地警告他：“你再这样我直接把你扔进这三途河！”河里的水鬼听见我这么说一个个都伸出手，开始哀鸣。实在太吵，当我吼了一声之后水鬼开始安静下来。然而他却一直在笑，走过来一把抱住了我，我推开他，他又上来。“你不信我把你扔进河里？”我挑眉看着他，他却趁机吻了上来当。他的唇触碰到我的唇，他的舌与我的舌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了我喜欢他。这个吻久而缠绵，他的笑意更浓了，温柔地搂着我，越来越紧……他会与那个送我玉笛的男子一样去轮回，轮回之后同样不会再记得我，我不能深陷，不然该怎么再次面对没有尽头的黑夜与孤独……他从我怀里拿出那支玉笛，吹着我经常吹的那首小调，我听得入迷。当分别之时，他将我紧紧拥入怀里，他的泪水滴在了我的心里。

“意年，你的心动摇了！”冥王出现在我和他的身后，高高在上对着我说道。“没有，我没有动摇！”我摇着头，坚决地说着。“你有了七情六欲，你可知？”冥王看着我没有一丝表情。“两个痴儿！一个在这里面对永世的孤独却不知自己所等之人已经出现，一个轮回几世终究不愿不忘前世姻缘！”听冥王这么说，我抬起头看着冥王，冥王指了指那边的三生石。我走到那里，看着三生石，看到了我与一个男人的纠葛缠绵，遥远而又真实，我明白了那个人无数次坐过我的船，还送了我一支玉笛，如今那个男人又站在了我的面前，满脸笑容与温柔，我知道了我额前的那道疤是为他而留，我知道了我经常吹的那首小调是他最喜爱的，我知道了这一生他来了三途河边无数次只为能看我一眼，我知道了他今生不会说话，是因为他用他的生命和声音换得冥王的同意让他还是生魂的时候自由出入三途河！我明白了为何我不愿轮回亦不愿做这河里的水鬼，原来只是为了他说的那句要等着他……他叫做奕欢，几世都不曾换过名……我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唇，他的喉咙，这个有着好听的声音的男人，如今已不能再唤我的名字，说不尽的心疼溢满我的胸口……“我已经忘记了你，为何你还要记得我？”我喃喃着，却已泪流满面。奕欢笑着吻去我苦涩的泪水，拉着我的手，在我的手心写下“我爱你，我会陪着你”，就在鬼差与冥王准备带着奕欢进入往生殿之时，奕欢笑得很美，转身向三途河跳下。我来不及拉住他的手，就这样我看着他跳入河里，看着他被水鬼吞没，我没有了眼泪……我知道他不愿再受轮回独自思念的痛苦，所以他选择跳下这三途河，永世不愿轮回，只想看着我，在水里看着，陪着我……

又不知过去了几生几世，现在陪着我的除了烟斗、玉笛，还有那淹没的河里的奕欢和与奕欢的过往点滴，我依旧吹着奕欢和我的小调，依然独自在这暗无天日的三途河收着6文钱的船费，依然帮助亡灵渡河，只是我在期盼也能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会将我推下这三途河！那个人，会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