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罪爱
我不爱米卡,我也知道米卡一样不爱我。我们朝夕相处,同枕而眠,却没有产生过爱情,我们只是同病相怜,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孤单的流浪着的两只小动物,遇到了一起,相互取暖。
米卡是我从网上遇见的。视频里的她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同时还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她用手背擦着眼泪,滔滔不绝的给我讲述着她和她那个深爱着的男人,她如何如何的爱他,他却不爱她。我指尖夹一根香烟,弥漫的烟雾稍稍模糊着电脑屏幕里女子的脸,她悲伤的又哭又笑,我的心里也一样翻江倒海。
米卡说她15岁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大她5岁的男人,然后不顾一切的爱上了他,她向所有的人宣布,今生非他不嫁。盛怒的父亲的大巴掌啪啪的扇在她的脸上,边打边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给我滚!滚!”米卡丢掉书包,丢掉一切,在父亲的怒骂中真的滚的,她去找那个男人,她也知道那个男人不爱她,而她却像中了邪一样。
男人从南到北,再到南,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穿梭着,米卡跟着他一步不离。男人对她说:“我不喜欢你,你要是觉得委屈可别说是因为我。”米卡呵呵的说:“我不委屈,真的不委屈。”男人看着她,冷漠着一张脸,手捏着她柔软的耳垂,面无表情。
男人吼她,出手打她,她曾怀过男人的孩子,却又被男人生生的打掉了。米卡也恨他,但当男人抱着她送她到医院后说对不起的时候,她的恨又烟消云散了,她的疼痛都微不足道了,她也明白男人说的对不起是说给旁听的,但她还是原谅他。她的爱情终会将她一步步拖向毁灭,种种的一切,就像男人说的一样,都是她自找的。可她就是怎么也离不开他,浑浑噩噩生生死死三年整。
男人遇见了别的女人,男人说他爱那个女人,说要娶那个女人,他请米卡离开。米卡不肯,于是拳打脚踢又像雨点一样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早习以为常。
米卡去会见了那个女人,女人穿一双细跟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很是妩媚。米卡的眼神像一把利刃直直的盯着她,:“你抢了我的男人!”女人浅浅的轻蔑的笑着,说:“他说他不爱你,小孩子。”米卡怒了,吼道:“那不关你的事!”她顺手拿起一只酒杯摔向了那个女人……
败下来的人还是米卡。男人慌慌张张的带着女人去了医院,用一种心烦意乱的眼神瞪了米卡一眼,他没有来得及责怪她。男人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米卡,包括他打掉他们孩子的那一次。
米卡眼睁睁的看着这对男女毫无避讳的在她面前打情骂俏,她无力的拼命的擦着自己的眼泪。男人冷漠的看着她:“米卡,你走吧,别再烦我了,我想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我不爱你。”
可怜的米卡像一只流浪狗一样被赶走了。
米卡的爱情被生生扼死。
我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见到了现实中的米卡,玫瑰花太矫情了,于是我买了一大袋爆米花送给她。她咔嚓咔嚓大口的吃,她身后的喷泉迎着太阳映出一道美丽的虹,她眯着眼睛、叼了颗爆米花冲我摆了个V字手,我给她拍了张照片。多么明静秀气的女孩子,才二十岁,谁会猜到她有过那么沉重的经历。
十天后,我们住在了一起,她抱着我,把脸贴在我的胸前,像一只乖巧的猫。她喃喃的说:“我想他。”我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算是安慰。我不是感情替身,她想的也没有那么复杂,我觉得在我们拥抱的时候,她身上的气息像极了浅蓝。
我有三年没见过浅蓝了。
在狐朋狗友的酒桌上,我又遇见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当时她坐在我的一个不算太熟的朋友的旁边。我拒绝喝太多酒,当别人陆陆续续的滑到桌子低下或者去卫生间吐的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的男人只有我了。我挪到那个女孩身旁空了的位置上,我问她:“你是浅蓝吗?”她剥虾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眼看了我良久,说:“我不是。”
我落寞的走在回家的夜道上,真惆怅,她不是浅蓝。手机突然响起,我掏出它翻看着这个陌生号码的信息:我不是浅蓝,我叫深蓝,浅蓝的妹妹,我们长的很像,我有十年没见过她了。
我和深蓝坐在街边橘黄色的路灯底下,她向我打听着我和浅蓝相处的那几年,我向她打听着浅蓝没有和我相处的那几年,把这两个浅蓝拼凑成一个浅蓝,我想念的陌生的浅蓝。
我也是在十五岁的时候遇见了浅蓝,她是我的光棍邻居阿九从外地领回来的媳妇所带的女儿,她长的真好看,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懂了爱情。
我来来回回的在她家门前经过,在她出门的时候找话题和她搭讪。不久,我们就开始手牵着手伴着月光踩着彼此的影子在乡间的小路上散步了。我们来来回回的走,在她回家之后,我躺在我们走过的路上,我感受的到,我的身下还有她脚印残留的温度,我不舍得起来。
我画大朵大朵的向日葵涂成像火一样的黄色,送给她。我给她讲梵高也曾画过向日葵,我给她讲梵高的故事及梵高对待爱情的热烈与执着。她忧伤的为梵高抹着眼泪,却也不忘把一颗颗的花生糖塞在自己的嘴里。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我想都是善良的。
在送完那幅画之后的某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浅蓝变成了一只狐狸,奔跑在一片熊熊的烈火之中,但却依然潇洒自得,而我却与她相隔一条河。
时间缓缓的前行着,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对浅蓝好,毫不计较的包容了她的一切,我看见过她和别的男人在街头的小角落里搂搂抱抱,我转身离开。身后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与我无关,与浅蓝无关。浅蓝,我把她捧在我心里最圣洁的地方。第二天,我仍旧会牵着她的手去各家小吃店去吃她最爱吃的米线。她吃了一口,抬头看我,像一只睡眼朦胧的猫。我伸手揉着她的头发,她问我:“我们会这样到老吗?”我轻轻点头说会。昨天她和别的男人抱着了一起,今天她温柔的问我,我们会这样到老吗,多悲伤多快乐。
爱情里有一种境界叫下贱,就像我一样,当我不只一次的看着浅蓝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装聋作哑,可是终于有一天,我没有忍住,我愤怒的扯开了这对热烈接吻的男女,重重的朝男人的脸上打了一拳,然后反手甩了浅蓝一个耳光,冲她吼道:“你还能数的清你给我带过多少顶绿帽子吗?”她还没有来得及哭,我却已经泪流满面,她抓着我的手说:“你听我解释。”我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当我收到她的信息的时候,我再一次把自尊踩在了脚下,我妥协了,短信只有3个字,原谅我。我摸着她的脸说:“对不起,浅蓝,怎样我都不该打你,还疼么?”
浅蓝浅蓝,她是那样的美好,她文静的像一只温顺的猫,她听梵高的故事会流泪,那么善良的浅蓝,这样的浅蓝在男人与男人之间周旋的时候是怎样做到应付自如呢?我看不清她,我想起了那一场梦,那场梦那样的贴切事实,她真的就是一只狐狸,一只妖艳的会对男人摇尾巴的狐狸。这些男人为了她失魂落魄、神不守舍,而我只是其中一个。
后来梦里的那场大火,也在现实中的一个深夜燃烧了起来,那场大火毁了她的家也毁了我的家。阿九在大火中丧生,有人说是爱抽烟的阿九随手丢落的烟头引起的火灾,也有人说是电线断电引起的,但是真正的原因无人知道。浅蓝和她的妈妈料理完阿九的后事后,决定离开。我抓着浅蓝的手,我想留住她。可我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呢,这里她的家成了一个废墟,这个家里的主人死了。她的眼睛盛满了决然,她对我说:“我可以离开任何人,但我不能离开我妈。”我放了手。
十九岁的浅蓝离开了。爸爸妈妈在焦怒中翻盖着我们的家,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我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我告别了父母,选择了离开,我没有去找浅蓝。
我一个人孤单的在陌生的城市驻足或行走。我卖过报,跑过快递,送过外卖……在安静的时候我反复翻看着浅蓝的信息,她说:“我们这里下雨了,你呢?”我看一眼晴朗的天空回复她:“我这里天气很好。”她说:“你过的好吗?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我回复:“我很好……”她说:“我想你。”我也很想她,很想很想,可是这里没有她,我踩着自行车穿梭在这些大街小巷里,我多想哪一天抬起头能够看见她,但幸好这里没有她。
我去找过浅蓝一次。她在电话里对我说:“我想你,你来看看我好吗?”我挂了电话买了通往她城市的车票去见了她,再离开。这次我去了她的故乡,在那个小城里我住了下来,至今3年。我没有想过再见她,我呼吸这里她曾呼吸过的空气,吃这里她爱吃的米线,我偶尔收到她的信息,反反复复的看,我还是忍不住想她。我像逃亡一样寻寻觅觅的,还渴望着一线生机,我多想要她在我的身边像她说得那样,一起到老,可是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我在网络里遇见了米卡,又在酒桌上遇见了深蓝。这一天,我们三个围着一张桌子吃米线,米卡瞪着大眼睛看着深蓝,然后很小声的附在我的耳边对我说:“这个女人长对像抢走我男人的那个女的。”我冲她点点头,对她说:“咱不说这个,快吃。”深蓝当然不是米卡的那个情敌,她只是长的很像浅蓝而已。我把这一碗米线吃了个精光,它们像一根根小毒蛇在受到浅蓝的蛊惑之下一口一口噬咬着我的心脏,我疼痛难忍,我以后再也不吃它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吃。
米卡用铲子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雪人,然后绕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指着雪人的鼻子和它说话,样子滑稽的像个天真的孩子,我用呼出的白气吹着飘在眼前的雪,这一年又将过去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我牵着米卡的手站在街边,仰着头看着一朵朵绽放的烟火,看着它们绚丽再看着它们消失。四处都在张灯结彩洋溢着欢声笑语,我紧紧的握了握米卡的手,她的手很凉。就是刚刚她对我说,她想家了,她想她的爸爸妈妈了,她五年多没有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米卡买了让她回家的车票,在车站里我给她围了围围巾,把帽檐往下拉了拉,能够遮住她的耳朵。我抱了抱她,对她说:“米卡,不管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请你一定要好好的爱惜自己。”我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了她的手里,我没有给过她什么,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米卡反手把卡塞进了我的口袋里,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糖果屋说:“你买个那个给我吧。”我把那家糖果屋里最大的一支棒棒糖买给了她,比她的脸都大,她握在手里举到脑袋旁,我最后一次给她拍了一张照。米卡就这样离开了,我站在车窗外冲她微弱的摆了摆手,她看着我用力咬了咬嘴唇,转过了脸,直到火车开走,她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扶着腰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回走,我很累。我掏出前几天医院给我的那张化验单,医生说,我唯一的一颗肾开始不好了。我又想起了浅蓝,我去看她的那一次,她躺在医院的小床上,苍白苍白的脸没有一线生机,她虚弱的就像一张单薄的纸,她磷凛的一双手死死的抱住了我,她凄凄的哭着对我说,医生说她需要一颗肾,说她不想死,于是我挖去了自己的一颗肾给了她,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死,我希望她好好的,因为我爱她……我没有犹豫的把肾脏给了她,如果需要,哪怕是我唯一的一颗心脏,我也舍得给她。可是我为她做这一切值吗?
我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的了解过浅蓝,她说她想我,她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这些在短信里真真切切的字都是甜甜蜜蜜的缠缠绵绵的剧毒。米卡所说的,长的像深蓝的那个抢走她男人的女人不是浅蓝又会是谁呢?还有那一年,那一个晚上,我从门缝里看见那个纵火的浅蓝,她毁灭了两个家还有阿九的一条命。我记得当时火烧的并不太迅速,我们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只有阿九,他是真的被烧死的吗?我不敢想,这么多年,我心惊肉跳的为她保守了一切。
我拿出我用了多年都没有舍得更换的手机卡,掰碎后,连同那张撕碎的化验单一同丢尽了垃圾箱。我想离开这里,这里是浅蓝待过的地方,我想要远远的离开她,彻彻底底的。戒掉她给我的短信,戒掉她爱吃的米线,戒掉我对她的想念,我想去一个和她没有任何牵连的地方。我想好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