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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

2008-07-25 19:13 作者:风随云动 阅读量:3487 推荐6次 | 我要投稿

这个故事本来我不想写的,几年前写了一次都删掉了,有些东西可以加以修饰,但是这个故事我不想流露自己的笔墨。还有一点我不想暴露文章的主人公,对他而言,太不堪回首,所以故事中就不使用姓名。今天心情极坏喝了点小酒,醉言无忌......

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大约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吉林白山煤矿,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孤儿。人生下来都是有父母的,如果是被父母抛弃,至少还有希望在是吧。有一种失去是代表终结.....我要说的这两个孤儿,父亲原是白山煤矿的一名工人,因为写过一篇反映煤矿底层矿工生活的文章(内容我没看过就不好讲啦),被抓去"特殊教育"不堪致死,母亲当然不能幸免了,都说夫唱妇随,估计这就是最深刻的解释吧。

兄妹二人还有个奶奶,可惜年迈的奶奶都不能自理,与奶奶一起过,无疑反过来要照顾奶奶。

哥哥当时小学还没念完,就开始下矿底下做了挑工,您千万别说这世道压弯了年幼的脊梁,要知道他的成分,有份挑工的活,还是父亲生前的老友硬给推了一把。要是没了活计,这样的一家人指望什么?没活路的。

也不管你多么的强忍,也不管你肩负多大希望,10岁的男孩能做出多少活计?那些在矿底下做了大半辈子的人,也都是天天盼个温饱,你小孩子细胳膊嫩腿的,一天也顶多赚个一两个窝窝头,还得掰开来三个人吃。妹妹比他年幼4岁,非常乖,她饿了非但不哭不闹,还懂得在家看护奶奶。

没有饱的吃,做起活来倍累而且效率低,哥哥想着躺在床上的奶奶着急,想着骨瘦如柴的妹妹着急啊,但是他不是大人,没有那使不完的力气.....

这肩挑的活儿脚下不稳摔的是常事,有一回摔得惨了,回到家膝盖还渗出血来,妹妹跑去跟奶奶说,已经哭成个泪人儿,奶奶吃着哥哥拿工分换回来的窝窝头,老泪是止不住流,越擦越流。

这样的人生,我们是看不到希望的,但是当时在他们眼里,那不是绝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妹就在铁轨附近捡煤球,这种事儿不需要多大体力,但是赚的工分更少得可怜,而且对小孩子而言,我们知道有一定的危险性。妹妹第一次把换来的粮票塞到哥哥兜里的时候,小脸上乐洋洋的,哥哥看小妹高兴劲,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招呼她回去,转身下进矿井,一股辛酸就要夺眶而来......赶紧洗了个脸,拿着簸箕干开了。

小妹回来的比哥哥早,就坐在门口等哥哥。奶奶今天也特高兴,起床下来走走,还拿出去年舍不得吃的一小块腊肉,招呼小妹帮灶,一会一小碟香喷喷的腊肉就做好了,家里还有几个窝头头热一下,晚上就是丰盛的一顿。小妹闻着口水都下来了,还是乖乖地的坐门口等哥哥,心里面喜孜孜的,奶奶也很久没这么好精神头了。心想着哥哥吃上腊肉,多长些力气,干活不累。

可是等得窝窝头也凉了,奶奶又跟妹妹拿到灶上热腾一遍,热腾好了一老一少坐门口等。就这么来回热了又热窝窝头,哥哥算是回来了。小丫头抱着奶奶又哭又笑。

哥哥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自打父母亲离开以后,就是现在这样不卑不亢,不言不语),一家人蘸着蜡肉啃窝窝头,要好过去年大年除夕的光景......这小碟腊肉结果谁也舍不得多吃(我跟子涵都听过这个故事,认识故事中的主人,所以有一次四兄弟合吃一盘豆腐的时候,相必都想起这个故事吧),小妹当然觉得哥哥是“一家之主”,是她跟奶奶的肩膀,还有奶奶好久都没吃上一口菜,一滴油......一家人就这么僵持着,一碟腊肉剩了一大半。

北方的冬天干冷,三个人挤兑一个炕头,没有多的棉被,就这么互相依偎,感受生命的温度。

小妹爱在炕上跟奶奶唠会嗑,奶奶出身在较富裕的家庭,还进过学堂,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社会,算是少的。虽然老了偶尔也教小妹识些字,小丫头一个人的时候还知道在地上比划。

哥哥一个人睡一头,妹妹跟奶奶一头,他有时候会静静地听他们唠,但不插话,等他们睡着了,他从外衣兜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奶奶枕头边上。油纸包里有一些粮票,还有樱桃......

樱桃是他今天用妹妹给的粮票在白山镇上换来的。

北方的寒冬是可怕的,为了胳膊腿能利索呢,他只穿一件破旧单薄的的袄子,尽力攒些给妹妹奶奶过个好年。虽然现在面腊黄,身上不见长肉,但结实了,骨架子比两年前刚下矿硬朗,一个组里的成年矿工都对他刮目相看,也不再想往常一样欺负他,只是没看他跟谁说话,也没见他对人笑过。

小妹捡煤球也是早出晚归,她穿着厚厚的小红棉妖,但是很显然没洗过,没晾过,根本比能御寒。小手冻得发紫,拽着一个芦苇筐子装了半满的煤球,特别吃力。捡煤球的活很少有人做,成年人都上矿赚工分,跟她一般大的孩子家里苦些的也还能上几年学,所以与她为伍的多半是老年人,象一群拓荒者。这天小妹被几个纨袴子弟拦着,明显是闲着无聊找碴的,说小妹是偷共产党主主义的煤球。

“我才不是偷,我没有偷。”小妹吓哭了,看着这帮人把自己的芦苇筐打翻在地,有几个嘻哈着就走开了,其中一个看着小妹趴在地上捡煤球的时候,朝她已经冻得发紫的小手狠狠踩了一脚......(这里我想说一下,这个少年,他的父亲正是抓他兄妹两的父亲"特殊教育”的“主脑”)

小妹坐地上哭了一会,停了不哭,继续捡完煤球回家了,回去一进门,哥哥比自己先回来了,本来想好不哭的她,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呜呜的哭起来了......奶奶在炕上听到哭声也起来了。哥哥觉得妹妹有点奇怪,妹妹绝不象别人家里爱哭闹的孩子。

“奶奶”,小妹一把扑到奶奶怀里,奶奶都习惯拉着她的小手过来暖暖,一瞧还了得,都肿得模糊了,还有被鞋底蹭破了的口子。奶奶心疼的问是不是摔着了?小妹犹豫了下说是。平时哥哥少言语,但这次他知道妹妹说谎,摔着她不会哭这么伤心,再三追问之下,小妹就如实说了,她哪能跟哥哥拗呢?

奶奶叹了口气,咱家是中了人家一辈子的恨啊!小妹很委屈,“奶奶我没有偷,我自己捡的,他们不讲理。”奶奶安慰她:不哭啦,乖孙女,咱不能跟人家讲理。

这些话哥哥不知道有没听进去,他跑进柴房抡起削木桩的柴刀,朝他家就冲了去,那家人闻声出来,看他拿刀气势汹汹,本来一个小孩子也唬不了人,但看他那架势,不敢上前。

“顺子你出来,跟你狗日的一起完!”

狗顺子早就吓得尿裤子哪敢出来?

“你小子不要撒野啊,还反了你不成?”狗顺子他爹虽然说话恨恨,但是也有点没底气,这时候奶奶跟妹妹追来了,一把抱住他:“孩子你不能糊涂啊”

狗顺子他爹一看去了威胁,马上抡起木担,迎上来打人,奶奶本能地护住孙子,硬生生地给挨了结实。妹妹又抱住奶奶,一家人乱成一团。

哥哥一下子挣脱奶奶,抡着刀扑过去了,先是被狗顺子爹当头一棒,意识已经模糊,但刀还是砍下去了,狗顺子爹大腿血流如柱,丢了棒子就往屋里躲。他砍下这一刀,也逐渐失去了意识。(他说这是他第一也是唯一的一次打架,但他不后悔)

为此他差点被矿上开除,考虑到他只有12岁又是个孤儿,加上组里很多工人帮他说话,只是扣了点工分,这样原本拮据的生活更捉襟见肘。够顺子他爹也没伤到筋骨,要不也不会善罢甘休。

在这里我想插一句,人在看不到路走的时候,遇到悬崖就是瀑布。

妹妹的手不久是消肿了,但是奶奶挨了一棒的之后腰是动弹不得,本来弱了身子骨,完全下不了炕了。奶奶没有挨过这个寒冷冬天。

兄妹两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哥哥依旧每天来回在矿上跟家之间,越来越象一头没有意识没有大脑的黄牛,妹妹遇到委屈也不哭了,她还是每天比哥哥早到家,代替奶奶热好窝窝头,然后坐在门口等哥哥回家。

这样的日子一晃两年,忽然有一天妹妹偷窃了,那是快过年了前几天,她跑到镇上想去买几两樱桃回家过年,但是她没钱,她想拿粮票换,人家不给换,因为过年粮票不紧,但是樱桃却紧俏。她偷了,也被抓住了,镇上通知哥哥去公社领人,回到家里,哥哥生平第一次打了她一巴掌,她一直很乖的,从来没叫哥哥数落过,这一次,他打下去,脑袋一片空白。妹妹晚上窝窝头也不吃,躲在炕头哭了一会 ,睡着了。

也许他认为,人可以穷得一无所有,但不能失去尊严。

第二天,他主动拿粮票跟组里的工友换了几角钱,下了工就去镇上买了几两樱桃,回到家,没见丫头坐门口等,幸许她正生气了,不禁后悔自己打她,心里也失落落的。开了门,也没见她在在炕上呆着,到底哪去了呢?

他坐门口,原来妹妹坐的位置,一种暖意油然而生,也许这种幸福我们不能触摸,但在艰苦的岁月,却是生命的依偎。

家里暗着灯,左邻右舍都张罗着过年的喜气,贴窗花,书门联......

女人们和开了面,男人去看牲口,孩子们在院子里闹腾.....

他看着每一个人过往,拿油纸包的樱桃在怀里揣着。

有邻村的老人过来,平时跟妹妹一起拾煤球的,他难得主动跟人打招呼,这次很例外主动迎上上去问,看到妹妹没有?

老人告诉他,小妹在拾煤球的时候,运煤的轨车下来了,她居然没躲开.......

他一下子蒙了,不知道是怎样跑到运煤的铁道,看到妹妹躺在冰冷的铁轨上,那么安静,手上还握着煤球,鲜血染的小红棉袄更红了.....

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乌云密布,他虽然心痛很多次离别,父母,奶奶,但是这一次,他才看到人生窒息的绝望,他抱着妹妹冷却的身子,才知道她是那么轻盈,那么瘦小。手中的樱桃纷纷坠落,掉在地上滚到泥间,他想帮妹妹拾起她洒了一地的煤球.....

后来他离白山煤矿,因为那里再也不会出现妹妹在门口等他的身影。又后来他遇见一个流浪画家,并看过他画的樱桃,他开始跟着学画。在我见过他所有的作品中,有很多都是画樱桃。

他在说着个故事的时候,因为沙哑断断续续。

我在听的时候,也抵挡不住。

刚才在写的时候,再一次走进空灵。

但是我的笔毕竟太过干贫,

不能把我体会的感动传达给读友。

所以是我一直不想写的原因。

其他人在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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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uest: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