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寻祖记
我有一哥们儿,因为涉嫌个人隐私的缘故,姑且化其名为羊毛。羊毛姓羊,但其貌不扬,五短身材不说,走道还有点栽楞膀子。上世纪六十年代医疗事故的原因,造成了小儿麻痹,故而人近半百,走路依然很不美观,要不是凡带眼儿的带弦儿的乐器皆把玩自如,这辈子恐怕不会有羊嫂出现。
羊毛出身寒微,十几岁父亲亡故,不久母亲撇下他改嫁他人。自此便与同族一瞎眼四叔一个火炕上相依为命。四叔一把胡琴走南闯北,爷俩勉强糊口,庄稼人到了这份上,讨媳妇自然比寻找华南虎真相还难,但好歹有自家姐姐周济,左邻右舍再帮衬一些,苦命爷俩倒也凑合着过得下去。羊毛渐渐长大懂事,一天夜里,四叔神秘兮兮告诉羊毛:咱家老祖宗是大宋朝老令公杨继业,正宗的杨家将后裔,因为避仇改杨为羊,老家在山西,数代辗转流落此地云云。小羊毛听得兴奋不已。
羊毛当然听说过杨家将的故事,少年时代多少回被杨家将的英雄气概感动得热血沸腾。如今得知自己便是杨门后代,喜悦之情自然溢于言表,自觉傲人三分,走路虽依然吃力,胸脯却高昂无碍。
我熟识羊毛的时候,那时他已是四十来岁。当与我唠起其家世时常眉飞色舞。我曾表现出不屑,以我对历史知识一鳞半爪的了解,我曾劝过羊毛:想出人头地别老打祖宗牌。打消其寻祖积极性。我苦口婆心为他分析:其一,天波府世代尚武,男人高大威猛,女子飒爽英姿。自宋以来,历代皆出数名门,所娶非大家闺秀,必小家碧玉,再怎么遗传变异,也不致DNA变化到后代不足一米六零的程度;其二,杨家将故事多属演义形式,与正史有很大出入,某郎果有后裔,盖因年代久远,查证起来难度很大,再者你此羊而非彼杨;其三,姓氏不过一个符号而已,并非是某种高贵血统的标签。宋,距今900余年,中经战乱避祸避仇、改姓,再者皇家赐姓、随母改嫁与继父同姓等等诸多原因,一些姓氏未必与自己的先祖有关。
我煞费苦心的分析,换来的是羊毛小半年不搭理我这铁杆哥们儿。前段时间,羊毛找到我,声称四叔家有一家谱,黄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四叔乃杨六郎裔孙。我听后唏嘘不已,深为怀疑朋友身份追悔莫及,同时对眼前这个曾经大战契丹杨家人的后世——羊毛肃然起敬。
然而,几天前,羊四叔找比较有门路的我办事,方知道事情真相,我不免为哥们羊毛黯然神伤了好久。那天,羊四叔求我帮他的外甥找一份工作。正巧我一个朋友公司有个肥缺,我想人家就要一人,何不把这个机会给羊毛的儿子呢,那孩子毕业好几年一直在家胡混,再说羊毛四十好几,县文工团解散后一直靠下农村办事串屯子吹吹打打拉拉弹弹混饭,也没个固定收入,我还是帮羊毛吧我想。于是我对四叔力陈侄与甥的亲疏关系。羊四叔倒是个极爽快的人:你和羊毛是朋友,但有件是得替我守口如瓶。原来,甥者,我的血脉相连之人,而侄子羊毛乃家兄拣来的弃婴。我虽目不能视,但心不糊涂,疏亲远近我能不明白吗?
我听罢如火锅翻了,不知是个啥滋味。那晚羊四叔请我喝酒,同时也邀请了羊毛两口子。我生怕我郁闷起来引起大家的怀疑,所以半荤半素的同羊嫂开玩笑,羊嫂嗔怒,举起啤酒瓶子要削我。我顿时恍然大悟:羊四叔爱甥情切,不惜吧瞎蒙事,眼前羊嫂分明一个泼辣辣的杨门女将,基因未改,遗风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