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那个冬季
走回那个冬季。沿着心路。
走回他插过队的队部马号东屋。他曾从那个木板信箱里捡出一封封还带着伊的气息来信。希望,在冬季出土、发芽、疯长。心田茂密成一片草。一封接一封的信叫他想起鸿雁传书那个成语。下雪天他又把天空一片片的雪,飞扬的雪,轻舞的雪,都幻化为信笺,在眼前飘落。
伊的笔下情绪在他心底涓涓流淌,每一封来信都叫他心跳不已。盼信、读信、回信,日子既慢又快。他要把来信搭成一座桥,拉近彼此距离。多少次他翘首以待,盼望桥那端的身影。
走回那玻璃窗上挂满玉树琼花的老屋。老屋冬季那一天好静好温馨。静,老座钟的滴答声数着两个人的呼吸;温馨,一张炕桌上堆满两人的悄声话语。是那一本书拉近彼此距离么?知音近在咫尺。嗅得到伊刚刚洗过的发香。诗意的辰光,一刻千金。
伊说,给我画幅画吧。于是,伊用过的洗发膏包装盒上的一枝红梅便被临摹到画纸上。背景是冰崖。伊爱梅,他画梅,伊赠他的日记本上赠诗上有梅,伊送他的毛主席像章上亦有梅。
走回那个裹着风雪山村的知青集体户。思念燃烧成火,思念泛滥成海。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他踏上了蜿蜒的乡间雪路。天蓝蓝,雪皑皑,他眼里的天地触目都是诗情画意,虽然伊去接他二人错路未同行。那个夜晚,伊去开会,他躺在一铺火炕上,翻开《野草》借以平静心思。伊悄然进屋,把一件棉衣盖在他身上。其实伊在身边他一点也不冷。即便是沉默,也会温暖他的心。
小村一夜,凝结了他千言万语。其实他该说些什么。
从一条心路走回去,从另一条心路走回来。希望与失望是平行的两条轨道。没有交点。
冬季不是种植的季节。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当北去的列车碾碎了他一个季节的心事,那一年一月里一天夜间的冷,足以冻僵他从前的梦。伊人远去,终于远去,听不见汽笛,听得见汽笛,梦里梦外,混在一起。只有翌年后伊人采于大兴安岭早春的几朵达尔香,于信笺里干枯着几片旧情,邮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