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每家每户都要吃爆的豆豆,爆的米花,以祈盼雨水的到来,祈盼丰收的好年景。
儿子爱吃爆米花,街头巷尾都有的买。一个煤气罐,一个煤气灶,一个高压锅(盖子是经过改装的),原料(玉米,奶油,各种味道的香精)。三元一锅,快捷方便,随想随吃。我的小时侯,把它当作天上的美食。不仅仅是因它的味道,还因有等待它成熟的那个过程。
上世纪80年代初,自由市场很少有,更鲜见固定的小摊贩,大都是走街窜巷,一路叫卖。大的单位倒是有一些固定的买家,比如我们晶体管厂,就有买豆腐脑的孪生兄弟,买手工豆腐的黑小伙,青蛙眼的冰棍人,买面皮的胖奶奶,他们的叫卖声各有特色,至今我依然能记得那声、那音。爆米花的自是不用喊了,只要爆上一锅,几乎全院的孩子都蠢蠢欲动。很快地便有三三两两的小朋友从不同的房门走出,大家都端着一个搪瓷盆,里面有一个搪瓷缸,缸里放着玉米、大米、黄豆、蚕豆,每个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颇有些百川东到海的景象。不久,爆米锅的周围就形成一列队伍,花色各异的盆子紧挨着主人的腿,很听话的往前移。若从远处看这支队列,很象许多棒棒糖在练倒立。只不过要不了多久,糖还在排队,糖杆却已聚成一堆一堆的了,叽叽喳喳,一群快乐的小麻雀。
我是米花的忠实爆迷,只要听到那“砰”的一声响,便象弹簧一样弹出家门,飞向爆锅。所以,几乎次次是队列的火车头,所以,爆米花的人认识了我,叫我“小米花”,我称他为“爆叔叔”。
非常喜欢看爆叔叔熟练而麻利的操作爆米的过程,那是我钟爱爆米除了爱吃之外的一个重要因素,它是一件极具魅力的事。
爆叔叔先把每人缸子里的原料倒进一个标准的缸子里,然后再倒进黑黑的爆米锅里,用铅块在锅口薄薄的抹一层,这样铁盖子就封的很紧了。每次看到封口,我的嘴里就会有些口水。准备工作做完了,接下来便是美妙快乐的爆米了,爆叔叔的右手随着锅柄画圈的转动,左手一前一后的拉着风箱,关于这个动作,曾在我们小孩子中间甚为流传,看谁做的熟练,谁就可以免费吃别人的爆米,我吃过好几次嘞!爆米锅的形状象一个炮弹,两头有轴,悬空架在半截铁桶做的炉子上,当它开始工作时,就象在风中奔驰的黑骏马,欢快而热烈,激情化做点点的火星,飞洒在人们的周围。最爱在深秋或隆冬季节的夜晚看那光鲜的火焰,把双手筒在袖筒里,两脚交替的跺着,有那么一刻,我们都不吱声,静静地盯着那一窜一窜的火苗,它把大家的脸庞照映地光亮而炙热,每个人的眸子里都有桔色的精灵在跳舞,舞者的热情传遍了全身,也感染着每个人,所有人都在享受咫尺的火光火影,享受它拂过身体的温暖。鼻孔中溢满阵阵飘来的豆香,米香,耳旁响着风箱带节奏的"呼呼"声,嘿!瞧瞧,多么美的意境呀!米香,火焰,风箱声,红彤彤的脸,亮闪闪的眼眸,默默的印染着美轮美奂的画面。就那么一刻,我们都醉了。
时间随着米香飘过枫叶,飘过落雪,一路飘过来,时间依旧,米香却散尽了。因为有营养专家称我们老祖宗发明的这个爆锅的锅口是用铅封的,经这样的锅爆出的米花含有铅,对儿童的智力有损害。所以明智的家长们放弃了这种吃法,转而选择新式的美国玉米。所以就很久没有看到"爆叔叔"了,很久没听到"砰"了.但街上的新式爆米花总让我忆起那些火星和温暖的脸颊.
前些日子,在一个巷子里,居然看见久违的爆米锅,黑乌乌的拽住了我的眼睛,急急走过去,期待着回忆的海潮漫过全身,再度重温那怡人心肺的温情。锅具还是照旧,小铁桶里也依旧有调皮的火焰,只是爆米的人却坐在稍远的地方,悠闲地吸着烟,爆锅的转手柄在电机的作用下飞快的匀速的奔跑着,很快的,一锅就爆好了。爆米人把成熟的米花用塑料袋分装成若干份,两元一袋卖给路人。我买了一袋,迫不及待的吃起让我久违的美味。香味依然,让我心满意足,但少了些什么。好象是是桔色温暖和叽喳的麻雀。
坐在大型商场周围的广场上,看见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看见肯德基、麦当劳,看见急急赶路的私家车,看见手里拿着杯装饮料边喝边走的情侣。我知道社会在进步,城市的生活节奏在加快;我知道,科技使得人们的生活日益方便快捷,购物刷卡,坐车刷卡,电话送餐预定机票,车票,网上购物等等,人们得到越来越多的周到的服务;我知道人们开始享受这种变化带来得乐趣和便利。我们都很喜欢这样的变化。只是我们同时失去了文火煨汤,慢工出细活的情调,失去了等待时让思绪自由飞翔的快乐。
我很怀念那火星,火焰,风箱声,红彤彤的脸,亮闪闪的眼毪。因为他们曾带给我无限美好的童年时光,让我晓得在冬季,除了屋子里的炉火,还有屋外那别样的热度。让我晓得,有一些时候,等待是很美的。
远处传来一声“砰”,嘿!爆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