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莲香

还带着草。身边还倒着一个背篓，里面还有几个茄子，两株青菜，一个番茄滚了出来，已经压烂了！可以看出来，奶奶还没把菜摘完就……夏香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哭得声嘶力竭，声音大多被雨水淹没了，但在这冰凉的雨里显得那么凄凉。她抱着奶奶，一边哭一边一声声地叫奶奶，血染红了她的裙子，很是刺眼。旁边的人看到这幅场景，也没能忍住，都心疼地抹了把眼泪。姜小城，孟七和巧儿都哭着走到夏香的身后，这里面巧儿最小，哭得也最厉害，哭得抽气。她拉着夏香的手，说：“夏香姐，你...你别这样啊，夏奶奶没了，还有我，还有小城哥哥，还有孟七哥呢！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夏香姐...”孟七奶奶也走过来拍拍夏香的肩膀心疼地说：“香儿啊，你可要振作起来，以后我就是你奶奶啦！”姜小城妈也连声应道：“是啊是啊，这以后香儿就住咱家里，反正多一双筷子不多，少一双筷子不少。”夏香听到这些话，哭得反而越大声。雨也应了景，愈下愈大，夏香就这么抱着死去的奶奶在雨里大哭着，白裙子上的鲜红刺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后来雨慢慢停了，还有太阳出来。真应了那句：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是村长出面，让人把夏奶奶背了回去，是夏香亲自帮奶奶擦净了脸，换了干净衣服。奶奶就静静地躺在床上，了无生气。夏香也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奶奶的手，盯着奶奶看，她没有想到，就一个上午的时间，奶奶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想着想着，眼泪就簌簌地往下落。如果奶奶不是因为她爸妈有爱回来，也不会那么早就去山上摘菜，也不会从山上掉下来。这样想，她突然恨起她爸妈来，可是再恨也没用，奶奶不会回来了。因为村里人知道这两天夏香爸妈要回来，只嘱咐了几句，就走了。桌子上还有满满一桌子的菜，已经凉了。

一下午也没有人再踏进院子，傍晚，夕阳红拂，带着热气的余晖染尽了半边山。人家的鸭子已经被赶回了家，池塘很安静，莲花经经立着，姜小城家的烟囱已经散去了最后一缕烟。太阳下山后，气温就降了，风里带了悲凉，从远处传来一声狗叫，回荡在整个山村。夏香一直坐在床边，眼睛已经肿了，直到姜小城端了一碗饭来到她家，告诉李婶跟她爸妈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奶奶去世的事，但她爸妈说最近洪水泛滥，火车停了，得过几天才能往回赶，让夏香好生照看着。姜小城说的时候，夏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笑了一下，然后直直地盯着奶奶的脸，紧咬着唇，眼泪簌簌地落。姜小城怕夏香出事儿，就只好坐在外屋的板凳上，看着夏香。

姜小城看着桌子上那满满一桌儿的菜，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起身点了四盏油灯，屋里比平时亮堂好多倍，却比平时寂寥许多。姜小城抿着嘴，用脚尖点着地，目光向着门外，一会儿又看着夏香那瘦弱的背影。入夜微凉，夏香的心也变得很凉很凉，莲香总在夜里时分才散发出很浓的香气，二水分白鹭洲的景色，似书案上一页唐诗飘落，水清花香，荷塘露霜，云霞染了明月光，在这个夜里显得那么凄凉。一会儿，一盏油灯熄了，屋子暗了几许。夏香一动不动，脑子里全是奶奶对她笑，叫她香儿，还有灯下，给她缝衣服的场景。

第二盏油灯也熄了，夏香依旧一动不动，灯油枯竭，灯芯烧得噼里啪啦，天快沉出水来，忽风吹起，由缓到急，从村子这头吹到那头，吹散了莲香，接着就是一滴雨、两滴、三滴，滴到房檐上，落到土地里，打在荷叶上打转，再溜进荷心，雨水越积越多，然后沿着荷叶边儿下滴，踏起涟漪，泛起一圈一圈的呢喃细语。第三盏灯也熄了，整个屋子昏暗，天空打了个响雷，雨愈下愈急，姜小城看到整个村子都在雨里灰寂，雨和雾交融，大山慢慢模糊了远方的轮廓，直至不见。姜小城起身收拾了夏香动也没动的饭菜，然后就在外屋的简榻上合衣躺下，夏香的背影在第四盏灯的昏暗里摇晃，最后，第四盏灯也灭了。

雨夜中，一声叹息坠落，像从远古传来的哀伤，变成夏香梦里的轻声细语。

后来的几天里，村长和村里的人共同料理了夏奶奶的后事，下葬那天，下着蒙蒙雨，冰冰凉，夏香的父母也在那天赶了回来。夏香依旧穿着那条染着血的白裙子，她落着泪看着奶奶的棺木落入土，泥土一层一层地掩盖了棺木。奶奶永远别了她。

一天夜里，天气闷热。孟七和姜小城坐在姜小城门前的那棵大榕树上，孟七说：“你说夏香为什么不跟她爸妈去省城里呢？虽说有点远，但是有时间也可以回来看看的。”“她的奶奶在这里。”姜小城望着夏香家亮着的灯光说。孟七也看过去，夏香家灯光很微弱，以前夏香和奶奶住一起，虽人少，但婆孙俩也过的很快乐，可现在......唉！

入了深夜，风里丝丝凉意，星星隐了笑语，月亮掩了气息，莲花和露珠都睡了。夏香还醒着，天空还醒着，水声还醒着，她还是坐在青石阶上，眉梢挂了薄霜，白布裙在夜里成了一簇雪，上面的血像莲花一样绽放。夏香的窗户也睡了，只闻到来自远方的安详，轻捻忧伤一片，打个结，装订成思念。

奶奶，莲花还那样开着，莲子已经熟透了，山上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