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叶泠泠
昏暗的天上刚刚显有几丝太阳苟延残喘般的光。青青脸上溢满笑意,“嘘,小声点,不要被人发现了。”青青转过头对后面紧跟着她的月月说。
“快点儿!把这些东西都搬走,什么?你搬不动!那就砸,砸个粉碎。这些可都是赃物,一点儿都不能留……”那个官兵样子的人话还没说完,晃啷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碎了一地。院子里的脚步声,吵闹声,喧喧杂杂缠绕在一起。
月月脸上此时有几丝恐慌,身子缩得更小。她旁边的青青脸上仍是笑意盈盈的,“放心吧,奶娘她们不会找到我们的,我可是藏猫猫的高手。上一次,他们找了我一天一夜呢!”说到这里青青突然顿住,感到脖子上有一些凉意。抬头向上看去,槐树上青叶白花,青青白白,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头顶上槐叶挂的露珠直往下掉,碎裂的如琼浆玉液从酒杯里泼出来一般。
院子里的另一处房物却极其静默,无数嘈杂都止在屋外。床上一人动了动,想要起身。一只皱巴巴而又干缩的手从长满青草鲜花的被子里伸出,抓住床边的帷幔,用尽力气想要起身,又因无力,重重躺下。发出长长的叹息,久久在屋子里萦绕。
天色渐渐变为黑色,月儿挥开夜的裙摆。柳寒笙的脚步越显急促,眉头也紧皱起来,恐怕今晚要露宿荒郊野外了。夜色越显荒寂,柳寒笙心里掠过一阵寒意,总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跟在后面。我柳寒笙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别说鬼怪近不了我的身,虎豹豺狼也不会伤害我。思及此,他的步子里就有了一种从容。浓郁的香气蹿到鼻子前,柳寒笙抬眼先看到一树开得茂盛的槐花,朦朦胧胧团团一片,然后发现树下站立着的一座房子,心里一喜。柳寒笙从未像此刻一般如此喜爱这槐花。以前总是讨厌的心情占多数,觉得这槐花太香,香得有些下贱,颜色也太过于素,不过此时这槐花确是他的救星。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子里或站或立的桌子板凳全被惊醒,冷眼看着推开门的柳寒笙。一个女子穿着粗布衣衫,手里拿着一块破旧但还算干净的抹布,一张桌子接着一张桌子的擦,一点儿不停顿。头也不抬就说道:“这位客人要是住店,本店不提供住宿。要是吃饭呐,饭食早已是没有了的。”柳寒笙还没有说话却被她抢白一顿,几句还未说出的话全哽在嗓子里,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那里不进不出。"青娘你这是说什么话,天都黑成这个样子,客人还能往哪里去。“一个人从里屋走出向那女子斥责道。柳寒笙心里一阵糊涂的感激,嘴角出现笑意。”若老掌柜能留我住宿,那真是感激不尽。“ “公子也不必太在意小女说的话,从小她就就没有了娘,是被我宠大的,有些娇气。不过说没有饭食,那倒不假。这几天正是进京赶考的时候,送走一拨客人又来一拨,现在还没有添补好呢。这里有刚做好的槐叶冷淘,这是我们的吃食,若公子不嫌弃,就拿这当晚饭吧!"柳寒笙先见他说没有饭食自己不免有些失望,又听见这话大喜过望。”无妨,槐叶冷淘也是一道佳肴,不到掌柜这里恐怕还吃不到。"那女子听见这话不禁看了柳寒笙几眼,不知何意。“至于住宿的事情,我让小女拿一床铺盖,公子就在这桌子上委屈一夜。”言罢顿了一下,又道:“公子是否是进京赶考?”柳寒笙没有回答,笑了笑算是默认。
青青高槐叶,经齿冷于雪。青色纤细的面条装在白瓷碗里,青青白白,很是好看。也不知是否是因为饿极了的缘故,柳寒笙觉得这一碗槐叶冷淘真是美味。门外槐树的香味很是浓郁,柳寒笙心里竟然起了要赏玩一下那槐花的念头。柳寒笙出了门不禁愣住。青娘倚着那棵槐树站着,手里拿着一串槐花,一颗颗摘了丢到嘴里,眉目被月华浸润,空明的一整块月色被剪切在她的周围。青娘注意到他的存在,脸上有了怒气,将手里的槐花扔到地上,躲了一下脚,走回屋子的时候用力撞了他一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说道“一边儿去。”然后拿起抹布,擦那永远也擦不完的桌子。柳寒笙拿起青娘丢下的一串槐花,突然笑起来。里面擦桌子的青娘不知道感知到什么嘴角也有了笑意。
天色已是大明,柳寒笙向掌柜告别,看见站在门旁的青娘,正要张口说什么,却被掌柜打断,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公子什么都不用说,一切都有定数,你早日去赶考吧。”掌柜又抬头看了看那一树槐花。“公子瞧着槐花青青白白的多好,人还不如它那。”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被拉得很长。柳寒笙觉得这老头子此时说话有点儿奇怪,也不知该答什么话。转眼去看青娘仍站在门口,呆呆的向这里望。柳寒笙下了某种决心一般,“老掌柜那我就告辞了。”“赶紧走吧,走吧,别误了行程。”
……
时间过得很快,柳寒笙高中状元,柳寒笙加官进爵,柳寒笙的前途一片光明。几个人送的生辰贺礼,高高地堆在桌子上,柳寒笙的目光久久停在那些或金黄或碧绿的东西上。“大人瞧我送的贺礼怎么样?”柳寒笙不说话,将手里的茶一口口灌进嘴里。“大人,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柳寒笙的思绪此时却不在他身上。他想起自己的夫人每天都会抱怨自己做的是一个“穷酸官儿",然后就会絮絮叨叨的说起她自己在相府的豪华生活,什么燕窝鱼翅都是平常饭,绫罗绸缎都堆到自家房顶上了。柳寒笙的眼睛忍不住又向那些东西瞟去,金的玉的十分扎眼。那个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的人,看见他的杯子里茶已经空了,于是想去给他倒上,走到他跟前,见他只管盯着桌子上的东西看。柳寒笙此时觉着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这不就是生辰贺礼吗?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坠了下去,不冷了却也不热了。柳寒笙点了点头。
床上苍老的柳寒笙,回忆着一幕幕过去的往事,眼角有了一行清泪,又苦又涩的过往人生都被包含在里面了。柳寒笙感觉总有些东西似乎在自己眼前晃,心内一惊,大声喊道,;”我不怕你们,我什么坏事也没。。。。。“他突然没了声音。
青青此时已得了一串槐花,白白嫩嫩的挂着露水。奶娘早瞅见她俩,赶紧跑过来,一把抱起傻站着的月月。”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在这里?还不赶紧跟我走。“奶娘又瞅了青青一眼,像嫌恶什么脏东西似得,赶紧走了。”月儿,我们明天再玩。“青青朝已经远去的奶年喊道,声音里透着愉悦。
青青拿着槐花快速跑到爷爷的屋子里,”爷爷,你看。你看。“青青一下子绊倒在地。床上的柳寒笙已经没了动静。槐花掉落在地上,洁白的花朵,青色的叶子,青青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