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父爱

我爸妈离异从来对我没有半点隐瞒，从争吵破裂开始，甚至到最终他们去办手续的那天我都知道。

我一直以为他们有选择的自由，看得很开，除了一些偶然的瞬间会瞬间打破我的防守。

初二时有一次周末爸爸约我去骑车，那时我和妈妈已经搬出了原来的家。他骑着他的车在我家楼下等我，我们计划骑到附近的大学里逛逛。

可是在刚出小区的那段鲜有车辆过往的公路上就出事了。

我太久没有骑车很是生疏，下那段斜坡的时候爸爸在前面我在后面。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缓慢的车速，和爸爸拉开了挺长一段距离。凉风吹拂下，许久未从学业负担下解脱的我心情大好，眼看也快顺利下桥了，我便放松了刹车把手。车速越来越快，爸爸也越来越近，我的车头却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我一下慌了，恍了一下神才把它按稳，却突然发现我和爸爸的车尾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我的车子还在加速，在前面还毫不知情的爸爸却在放慢速度。眼看我的车子正在以飞快的速度的冲入他的车与栏杆间窄小空隙中，慌乱的我早已忘了刹车。为了不要撞上爸爸，我把车头一歪，轮胎擦到了栏杆底，车身倾倒，下一秒钟我的记忆便是躺在马路上抬头仰视前面的爸爸跳下单车跑过来叫着我名字的画面。

我的脑袋几乎一片空白，恐惧盖过了疼痛。我漠然地抬手看到两只手手肘、手臂上大片的血色，低头看看腿，膝盖上划掉了一块肉的缺口在汨汨地流着血。口腔中的异样让我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下门牙，断了一半。恍恍惚惚中，我被爸爸扶上了的士回到小区里的药店做伤口处理。

处理的一开始我还很镇定，没有声响。爸爸一进店里就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还没起床，说马上赶过来。我接过电话的时候她说：“你爸真是的！以后再也不给他带你出来了！”妈妈的着急和愤怒溢于言表，可是明明和爸爸没有关系啊！疼痛和内疚让我难受得说不出话。

店员开始给我消毒、包扎，爸爸在旁边一直关切地询问我怎么样，疼不疼？我只一心不想让他担心，一路强作笑颜说着没事没事。伤口虽然看着很可怕，但也不过是擦伤，忍一忍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很快我手上的几块伤就顺利包扎完了。

可是腿那一块的消毒实在要紧。酒精一下，我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先是伤口的一阵刺痛， 要命的是，那护士还拿着棉签在那块凹下去的伤口上用力摩搓。一阵眩晕袭来，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一股形容不出的恶心、无力感开始澎湃翻涌，我不安份地蹬着在消毒的腿，挥舞着贴满纱布的手试图想驱走那种恶心的感觉。

“诶， 不要动呀小朋友，再忍耐一下好吗？”护士的声音在耳边。

“月儿，乖，听医生的话，不要乱动啊……”

我的头只感觉越来越沉，难以名状的难受让我透不过气来。我喝令自己：“忍住！忍住！你这样爸爸得多内疚！”可是我的头却不听话的在往下坠，我在小板凳上的脊梁骨似乎被抽空了气力再也支撑不住我的身子，“躺下！躺下”身体的警示开始在叫嚣。

我用手撑了撑椅子坐直。

眼前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的气泡，然后一个个像水波一样荡漾开，交叠，一层又一层，直到我的视线中只剩下模糊的一滩滩色彩，然后耳边响起了蜂鸣。脑袋的肿胀感似乎一路在往下蔓延，难以名状的难受积蓄在一起在体内开始席卷，寻找着一个宣泄口。

什么要表现镇定别让爸爸担心的决心再也守不住了，我头一歪，合上眼睛眼泪唰一排就下来了，“呜……好辛苦……”

爸爸应该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到了，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来，蹲下扶住我的肩膀，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月儿？”

我顾不上解释，只是止不住地啜泣。爸爸也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着用一只手把我搂入了怀中，另一只轻轻地拍着我的头，细声道：“乖，不哭不哭…爸爸在呢！”

当时我的一下子怔住了。

自我有记忆以来，爸爸平时总是忙生意忙到很晚才回家，早上我上学出门时他又没起，印象中和他在家里一个餐桌上好好吃顿饭的记忆都似乎屈指可数，更别说什么亲昵玩耍了。后来我五年级他们就分居了，我和爸爸见面就更少了，虽然几乎每个周末都会一起出去吃饭，可是总是不过拉拉手，聊聊天。亲厚的感觉自然是总在，但这样结实的拥抱，却是许久未有了。

想着这些我的喉头哽咽，便再哼不出声。

全部伤口处理完没一会儿，妈妈便到了。她一看我的狼狈模样就凶起来了：

“你看女儿被你搞成什么样了！？”

“我当时不知道啊……我当时在前面领着她，我们从后门那个桥下来的时候，她紧张了……”爸爸放开了我，站了起来，声音中一下就没有了刚才的镇定沉稳。他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急促地低声解释着，把事情从头开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然后我就被妈妈急急地领了回家。

车窗外的爸爸表情看起来好无奈，一脸复杂好多话想说没说出口的样子，然后渐渐远离了。

我看着这情景仿佛便是爸爸在我生命中所有故事的代表刻画，泪如涌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