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
立夏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还有些热泪盈眶的冲动。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时候,阳光舔得每一寸皮肤都微微的发热,风从前后左右吹来,不冷了也不劲猛,所到之处攒动着浓郁的丁香花香,就连地面也泛着低迷的却让人舒服的光。我妈和我说,立夏了。自年后开始,家里的几盆植物就变得很峥嵘,特别是那盆龙骨,长势前所未有的争气。我睡醒了,睁眼就能看见它笔直的逼着窗外的天空,那时,天空是淡淡的铅笔色,不是梦幻的蓝,反倒有些像我曾经贴在墙上的蜡笔画,晒退了颜色,有种挣扎着的明亮。可是今天的天空不一样,可能是季节真的换了一换,云朵向远处飘走之后,露出些轻描淡写的蓝色。喜欢这时候的温度,喜欢这时候的颜色,喜欢这时候的味道,每一块儿心田都是温存的海洋。我给自己的一段异常闲暇的时光,白天用来睡觉,晚上用来看小说,第二天再把小说的情景带进梦里,因为看的都是结果很好的故事,所以梦也变得圆满。看从前看过的电影,主人公哭我就哭,主人公笑我也笑,总能很投入。有很久了,没有这么卖力的悠闲,自己可以包饺子给自己吃,自己煮面打荷包蛋,洗衣服拖地板晒被子,西红柿已经吃了好几袋子,糖块的包装纸也攒了快有一纸篓,有时候下楼,发现小广场上一场规模很小的篮球比赛,就会站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但是很开心,很自由,神思很清明,身心很轻盈,我相信我这个人,总是可以在寂寞里准确无误的找到自己,而且会很有天赋的让这个自己,快乐起来。你们看不见这个我,我觉得她好看得不得了,但是藏得很好。立夏之前,顺应气候的变化,发现自己变得非常缺水。半夜好不容易入睡的几小时里,也总会被渴醒,皮肤也很干燥。喝了很多水后,渐渐知道自己虽然是个很缺水的人,但是不怎么会吸收水分。因为从年后以来没有生过一场病,所以即使觉得整个人像一块烧着的木炭,灼热而干燥,依然非常感恩。事情就是这样,常常会因为懂得满足,而不觉得有缺憾。学校的人很稀少,我想是假期还没结束的缘故。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每次穿过都觉得会走到另一个世界,然而走到尽头的时候,只是一扇玻璃窗,窗外是后山新萌了叶子的一棵棵树,影影葱葱的静默,是绿色的安静。忽然想起前阵子跑去看的海洋,是深蓝色的安静。前阵子的一场雨,是透明的安静。而我有的,是颜色劣质的安静,有时候忍不住汹涌,带着参差不齐的思念。耳机里的几首歌,好听的反反复复总就那么几首,没有高亢的音节,也没有峰回路转的旋律,歌词嘤嘤绕绕在耳边几百遍也记不住,但是是我这个人的节奏,没什么好的,就是很习惯了。我想起阿桑死的那个季节,比这时候还早一些,学校的广播里都是她的声音,树叶绿的每一个分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总是有很多人和我说,包括我爸爸,他们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记住好的忘记不好的。我也看过一首诗,说再怎么累死人的爱/再怎么累死人的恨/都会过去的。可是今天我忽然觉得这些话很悲凉,它让每一个在我生命里鲜艳过的人都变成故人,让每一件让我觉得刻骨铭心的事都成为往事。人走茶凉,人去楼空。立夏之后,左耳洞发了炎,头发剪得很难看。在轻轨上路过高中校园,远远地一路过去,本来是一整片灿烂的桃园,现在只是大大咧咧的土地,像蛮荒一样,上空总是扬着尘土。立夏之后,还要接受一次很彻底的离别,本也不是多么流畅的相聚,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惦念,没什么好的,就是习惯了,习惯了再改变对我来说就很艰难。不管怎样,带着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会一年又一年,变成习惯。“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张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