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劫
日子一天天的过,还是没什么事没发生,骨子里的豪情壮志总也得不到发挥,没什么事能让人提得起精神。敲敲键盘,嗒嗒嗒的声音竟觉是一种格外刺耳的寂寥声音。日子还要这么一天天过下去,我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内心深处还是暗暗涌动着股股的期待,期待发生点什么特殊的事,哪怕不惊心动魄,只有一点点的小波澜也好。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所向往的,是与钱无关的充满刺激的英雄情结。那是天生的,从小就这样。看了电影佐罗,就盼着自己有一天,跃马扬鞭,冲向每天上学路过的自由市场,踢得满天黄瓜柿子飞,用长鞭卷起流氓小偷一干恶人,高抛重摔,然后绝尘而去,留下众人对我这个女侠竖挑大拇指赞好。大些懂得多了结识的大人物也多了(呵呵,书本上的),就妄想着有一天天降大任于我,自己就是那芸芸凡夫俗子中大智若愚、默默无闻却总能在某个危难时刻突然挺身而出,振臂一呼,百呼百应的大义英雄。可是,实际总是与想像的世界相去甚远,生活,平凡甚至有些平庸的生活,一天一天的过,一段一段的过,一分一分的过,节奏被慵懒的我毫无节制的拉长.
每一天,不同的人来来往往,不同的事接踵而来,忙起来嫌忙,闲起来又嫌闲。我读过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就坚信我此生即便成不了什么大人物,也绝对是个平凡而不平庸的人。平庸,这样的字眼曾经被我那么鄙视,可现在,我,就是这个字眼的代言人,一个为了生计整日忙忙碌碌的平庸的小女人。
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我的老客户,晕,又要向我催要他们公司宣传彩页的小样稿。我这些日子快被他逼疯了,尽管我不是学美术的,但我心里有数的很,我的首稿即便不是完美的无懈可击,但与其同行业公司比也绝对能拿得出手。小小的改动一下也就罢了,他们老总的要求简直就一杂货铺老板的水准,要把这宣传页搞成标准的乱杂市儿。没撤,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我这些天就耐着性子陪着他们公司的小陈,他传老总的话,我就当个杂货铺的伙计,往铺子上上货。小陈电话说下午前务必把昨天老总的要求样稿打印出来,他什么时候来取没准,但务必务必打出来预备着。多无理的要求,我在电话这边还得咧开嘴陪着笑语说好吧陈哥,您随时来取吧,什么时候来都行。看看,这虚伪的平庸的小女人,为挣这俩糟钱,把自己憋曲的真话都不敢吐半个字。
我恨急了我这样子,可我整天就得这个样的陪着,就得这样的接待每个来我店里的顾客,不知道能从哪个人身上赚到多少钱,所以笑脸陪得那叫一个标准。多不情愿干的事嘴里得说好的,没问题,您真有眼光,手里麻利得忙三忙四,恨不能变成个千手观音。
桌上还放着前几次的样稿,看见它们我就揪心,我拿起一支记号笔在首稿上重重的画上了个蓝杠,什么心血啊,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这时,门被重重的推开了,一个高个子男人进来了。我被吓了一跳,却又赶紧把自己的不耐掖到下巴以下,下巴以上堆起微笑,“您做什么?”。大个子好像喝了酒,脸蛋有些潮红,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这个样子有点吓人,又让我有点讨厌,我讨厌大白天喝酒的男人。
“能出小狗图片吗,小狗的。”男人问。
“能出,不过,我正给客户出小样,精度高,您得等会。”我回答,我让每个进店的客人看出我在忙,尽管我有时很闲。
“要小狗的,大一点的,这么高的。”他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继续边说边将他长瘦的双臂展开,比划着。
大的?我心里有点惊喜,看他的装束,半旧有点脏的衣服,再有那灰蒙蒙的头发,肯定是个外来农民工,不懂行,宰他一刀。
“我儿子明天过生日,喜欢狗,我给他做个大照片,写上字,挂他房间,我儿子可喜欢狗了。”他自顾的说着。
我麻利的从抽屉里掏出卷尺,往出一拽,“60乘1米2的,您看怎样,大小行吗,不过这么大的照片可能价格贵些,要水晶效果的话更贵些。”我其实做不了这么大的照片,这种活要外委,我就赚对缝的钱,外委的价格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心里大概有点数,多要点总也能赚上个七八十元。
“行啊,你能做就行,我下午再来,带我儿子来让他选。”他说。
他连价格都不问,通常这种情况如果是别的顾客准跑,可这个顾客,我直觉他还能回来。
他走了,我赶紧上了网,我得在他来之前上网翻一遍图片库。又打电话问了打大照片的外委价格,还抓紧时间把小陈要的资料整理好,和小样稿放在一起,保证小陈来了拿着就走,万一两人碰在一起也不耽误时间。一个人开店我还雇不起工,又当老板又当小工,顾客多了我得左搪右挡,保证谁也不得罪,尽量一个都别跑。
人一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忙得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心里盼着小陈赶紧来,赶紧走,别像每次来那么磨叽。赶上我无聊也就罢了,陪他聊聊天,赶上我心烦,瞅他哪都不顺眼,听哪句话都闹心。
大个子说来也没来,小陈也没来,看看墙上的表,都快2点了,窗外又下起了小雨,可能是我判定错误,他不来了,我白忙了。
正瞎想着,大个子进来了,隔了一顿中午饭,不知他是否又多喝了一顿,看样子还是那副酒后的样子。人进来了,不像上午那样自话自说,居然莫明的冲我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我让我儿子来,让他自己选,你能做就好,我媳妇抱着他,就来。”他明显的心情很好。
“你小孩多大了,这照片做下来可得百十来块,你们挺宠他的,这么贵也依着他。”我一语双关,既告诉了他大概价格,又显得本人能为顾客着想。
“五岁了,唉,没办法,孩子得了心脏病,过完生日要去北京做手术了”。他说这话时虽然没有焦虑的意思,却让我心里紧紧的揪了一下,我要下手宰这样的人一刀,于心何忍,幸亏价格没讲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小孩怎么还没到?”我一边问,一边心里盘算着怎么让人家省点,我又能小赚一下,毕竟良心未泯。
“噢,就要到了吧,你店里顾客人很少嘛,效益好吗?”他问。这话问得我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一般”,我指着桌上的小样稿对他说,“今儿忙得很,一会儿就来取的,你还得等会儿”,故伎重施,为了显得本店生意好。
“啊——”,他这么啊了一声,旋即出了门去,说是看看孩子来没。东张西望后又来回来了,“你家店里也没个男的,就你自己呀,我儿子就愿和男的说话”,这话说得莫其妙,我随口就回了句说我爱人白天在单位上班,哪有时间管我。
自己的话音刚落,脑中嗡的一下,觉得这话有问题,准确的说是觉得这人有问题,而这个人真有问题的话自己的回答简直就是愚蠢透顶了。这样的阴雨天,我这样虽心怀侠客情结却手无寸铁的一个小女人,这样的五大三粗的男人,如果他是坏人的话……。
想到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劈纸刀,说我得赶紧把小样裁了。我把刀片推出,唉,只见它只剩下不到半寸的最后一截,扎到肉上留下的口估计用邦迪就能搞定。强做镇静,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片新刀片换上,推进推出的试了试,脑中拼命的训练自己万一用上时怎样把刀片推到最长怎样用最快速度的把刀片锁死。我其实知道我此刻所有的想法都很蠢,只怕到用时什么都忘了,只会张个两手喊妈了,我也没有一条侠客用的鞭子,有也只能是给坏人预备用来绑我的。
大个子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坏人啊,说完这句话还憨憨的笑了笑,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心里略微的放松了一下,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吧,也许他儿子因为心脏病被他们宠得有点心理偏差也不足怪。如果人家是个好人,一会老婆孩子来了,又被他看破,多难堪,于是我拿着刀真的在小样稿上裁着。
大个子冒着雨出去看了几次,每次回来嘴里叨咕着,“还不来,女人出个门可麻烦了”。我看看表有2点半了,半个小时了人还没来,又有些让我生疑,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有主意了。
我问他:“心脏病可大意不得,你儿子在北京哪家医院做手术啊?”
“谁知道,都是我媳妇他们联系的”。不知道?我的心又揪紧了,生死悠关的手术哪有当父亲不过问的。
“那一定是北京的积水潭医院,心脏病手术他们医院最厉害了,是他们的特色专科”,我说。
“对对,就是积水潭,是一个姓李的大夫”。大个子憨憨的笑着搔搔头。
完了,完了,他这明显是顺杆爬,瞎蒙呢,积水潭医院是全国有名的烧伤科和骨科特色医院,我抛出个饵,他顺嘴就咬,只不过他不是我的钩上之鱼,只怕我就要成为这个坏蛋的俎上之肉了。此时,什么叫汗毛倒竖,我感觉到了,只怕此刻我的眼睫毛也倒竖起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小陈,小陈,你怎么还不来。
大个子那憨憨的笑在我眼里变得分外的狰狞可怖,他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劫财,我的抽屉里预备着200元假钞,大哥你请拿去,不是我要钱不要命,实在是我店里从来是都留着这两张假币,警醒自己用的,真的百元大钞从来不放在店里。劫色,可麻烦了,我如果还没漂亮到能满足这个坏蛋胃口的话,他再恼羞成怒的把我先怎么再怎么,我,我,我……
本人有一特点,就是醉酒后口若悬河。没想到,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心里紧张到极点时,也同醉酒后的状态一样。从我证明他是坏人的那一刻起,我的嘴就没停过,由他孩子的心脏病到付彪再到秦始皇,由北京到长城再到海南,一边脑海里一遍遍转着怎么办,一边山南海北的胡扯着,大个子好像一句话也没插上过。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一个顾客也没来,好像老天爷专门为坏人做案预备了这场雨。
小陈,小陈,你快来吧。从来也没觉得小陈那么可爱,那么高大。
说着,想着,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大个子的眼神越来越发愣,他要下手了吧,怎么办!怎么办!小陈呢!小陈啊!……
大个子又叨咕着说孩子怎么还没来,出去了。趁这个间隙,我抓起电话,播通了老公的手机。我小声对着话筒嘶喊着:“老公,速回,我这有人好像不是好人……”,没说完,大个子进来了,我接着对电话说:“小陈,你俩这天还非来啊!明天得了,……,行行,不回家等着你……。”我强作笑容对大个子说:“瞧,他这点破活,急成这样。你儿子不来了吧?下这么大的雨”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很机智,反倒因为睁着眼说瞎话觉得脸蛋烧得慌,大个子又是那愣愣的表情,我想他也同我一样在脑海里转着“怎么办”吧。
正琢磨着,老公领着同事开车回来了,他们单位离我这挺近,他回来很快。
见到老公我立刻感觉到什么叫骨酥腿软,不是因为消魂,而是因为差点断魂,两腿像过了电似的,突突突的跳个不停。我长长的舒了口气,甜甜的还带着点抖音和老公打了个招呼。
“你还怀疑我是坏人呢,我去别家店吧。”他又那样憨憨的笑了笑,掺杂点怪异的表情,有点像受伤了的样子。我心里又是松了一下,可能真是我神经过敏吧,他不是坏人吧,一个农村人他知道什么,就算顺嘴胡说也是因为确实不知道医院的名字吧,人家又没义务告诉我。
“这么大的雨有病的小孩不该出门,你回去看看别让他来了,以后再说吧。”我给他了个台阶下,也给自己个台阶下,万一是我判断错了,再把老婆孩子带来也不至于让我太难堪。大个子说也是,就走了出去,再没回来。
我把经过向老公从头至尾的细细说了一遍,老公也判断不出他确定不了他是不是坏人,告诉我小心为上。
晚上没睡好觉,受了这一小惊,觉得自己内心平静了不少,看来日子平淡些很好,女人平庸些也无妨,经此一役足以证明我不是块当大侠的料,也就不该再整日胡思乱想了。
早上起来推开窗向外望,云开见日,心情开朗了很多。到了店里给我三个好朋友打电话讲了昨天的事情,因为我迷信坏事告诉三个人以上就破了。虽然我希望大个子不是个坏人,我宁愿我是神经过敏判断错了,但是这件事着实的吓到我了,所以我希望让这件事好人也好坏事也罢都尽快过去吧。
中午正吃着饭,片警来了,他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大意是这样,昨天一天发生两起劫案,一起是发生上午10点左右与我同街的文教店,女店主双手被绑,口被堵,被劫走现金300元。一起是发生下午4点左右与我隔街的粮油仓买店,女店主被绑,口被堵,反锁在仓库,被劫走现金5000元,高档烟价值2000元。嫌犯特点:瘦高,手持一把锈刀,到两家店都是打听要为小孩买小狗图片……,嫌犯至今未抓住……。
听了这消息我不知是该尖叫还是该晕倒。原来我是他要劫的第二个目标,这个人是个疯子吗?几乎在一条街上接连作案,抑或是太聪明了,哪怕是当事人第一时间报了警,谁也不会想到他还在这条街上不慌不忙的同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闲聊抑或是智斗,不慌不忙的抢劫一家再一家……。
忽然的灵光一闪,也许他会再来,以他那么聪明或那么傻,他完全有可能这么做,嘿嘿,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让我表现的机会,到那时我可就……,我可得想个什么办法……,我得预备什么武器……,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