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姐
我很少描写身边的朋友。小说里的人物虽说有周围的朋友的影子,可那是东拼西凑起来的组合体。人物的感情是杂糅的,是不清晰的。而今晚,我下定功夫为她写上一点什么。不是因为她在黄焖鸡里刷碗;不是因为她在我饿了的时候偷偷拿块鸡柳给我吃;更不提她帮我的忙,替我收拾桌子。
人与人的交往往往都是带有目的性,我在她那没看出来。
“我们都是在外打工的,赚钱挺不容易,你还是个学生伢,我崽有你这么大了,也在外面做事,如果他能像你这样子贴家就好咯。”欧姐的这句话像是煮沸了开水,烫在了我的心里。
她的个子比店里的拖把高出几片豆腐,洗漱台高出她的腰,她系着红色围裙,戴着红色的小帽,身子刚刚好嵌入小门。我收碗递给她,她靠着门框,偏过上身,一朵微笑迎着我打来。她对我友好的微笑,我对她呲牙咧嘴。第一次看见欧姐时,我以为他是个男的。我没敢同他打招呼。她对人的友善,一个微笑就全盘托出。
她不识字。在厨房叫菜的时候总要求我念出来。我趁店里没人的细碎时间看会书,她站在我旁边盯着我看,“这是本什么书?写的什么?”我给她说季羡林先生的散文,说季老与燕园与清华的故事,她不知;我给她讲《梦溪笔谈》,她不知道沈括,她不知道历史;我给她指着《石潭文史》上的图片说“这是我家里那边的小镇”,她说真美。她像个纯真的孩子,盯着我的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她仿佛是在幻想什么。“要是我儿子像你这样就好了。”
和我一起共事的女生说欧姐挺不容易的。洗碗的工资是多少,洗碗要干的活有多繁琐,这,我清清楚楚知道。欧姐洗碗就不用重提。店里的客人如果是有废弃的塑料瓶或是易拉罐,欧姐叫我们给她留着。一天收集下来有十块就是两个小时的工钱。
我们总是说要过一种“好”的生活。宁愿花上十几块钱吃顿小资,也不要啃小摊的糟糠。花钱花得干净利落,要钱也要得干脆。我们可能忘了,还是青年学生的我们,钱从哪里来呢?欧姐老说“又是我儿子像你这样就好了”。我的母亲也曾在餐馆刷过碗。
我们脸上的云淡风轻,他们谁也不知道你的牙咬得有多紧。走路时带着风,他们谁也不知道你膝盖上有曾经磕磕绊绊后的淤青。笑得哈哈大声,他们谁也不会知道你哭起来只能无声落泪。我只有努力才能做起来毫不费劲。
我认识欧姐,很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