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人们-十叔
十叔的个子不高,应是我们这个小家族中,个子长得最小的一个男丁。按奶奶的说法,那是因为当年十叔出生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农忙的季节,生产队当时还是在记工分的,不出工就没有工分。奶奶也就只能带着尚在襁包中的十叔去出工,没有能喂多少奶给十叔,因为经常吃不够,所以十叔个子就长得矮小了。我想,这个说法倒是很有可能的。
十叔在我们小家族里算是老四,三大姑是大姐,我父亲第二、七姑第三,再到十叔,接下是十姑,十二叔是老末。为什么管他叫十叔而不是四叔呢,因为我们当地的排序通常是一个分支家族排行的,而这个分支的开始,是父亲他们的爷爷那开始的。在父亲他们那一辈中,十叔排第十,而我父亲则是老三。而且还有一点,同一分支家族中,并不是同一辈份的人都在同一个序列中排行,男丁和女丁是分开排的,这个在之前的文字里也有讲述过了。
我对十叔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是长得挺大的了,可能都是准备上学的时候了,所以我对十叔的认识似乎是突然的发现我还有一个十叔一样。因为十叔念书到了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继续念书,也没有像很多人一样留在家乡务农或是做零活,而是出去外面做事情了,而且还离家比较远,当然这个“远”是对于当年而言的。我想可能十叔当时毕业外出做工时,我可能还很小,还没有形成记忆。可能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也会有回来家里,但可能回家次数不多,逗留的时间也短,而且我年纪小,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印象。倒是到了我快上学的时候,十叔回家了,于是我才突然的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十叔呢。
十叔出去外面做的第一份工作是建筑工人。因为我的舅公是在N宁市的广西区第二建筑公司上班的,而且大小也是一个领导干部,所以十叔初中毕业后就随着舅公去了建筑工地上班。现在可能觉得N南宁离我们老家不远,但在当时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去过南宁两次,每次都要坐上一天的班车,就是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上的车,到了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到的N宁。至于十叔当时在工地上干什么工种,我就不是很清楚的了,但我想不会是很轻松的那种。虽然是舅公带着去的,但是舅公当时也不是什么大领导,所以我想十叔当时应该是在建筑工地的第一线上班的。十叔是一个很能吃苦,也积极肯干的人,不怕苦累,跟着舅公在建筑公司工场上一干就是好几年。
在农村,因为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的就必须是要娶妻成家的,可不像现在那么流行晚婚晚育,所以我想可能是因为爷爷奶奶认为十叔该成家了,所以就让十叔离开建筑公司,从南宁回到了家乡。而且当时,爷爷他们信用社也恰好有安排子弟到单位上班的机会,可以安排十叔到信用社去上班。我记得当时一个下午,十叔回到家的时候,大人们说,你十叔回来了,快叫十叔,看他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回来给你没有。我不记得十叔当时回到家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给我带了好吃的,但我记得十叔带了一个我觉得很新奇的,我从未见过玩意回来了,那就是安全帽,建筑工地上用的安全帽。当时的那些安全帽是用藤编制的。
那时候在我们村,过年过节的时候,村里会时不时组织一下舞狮子活动,给大家热闹热闹,我也很爱看大人们舞狮子,一听说有舞狮子我就去看,很想着自己也能舞,但是那些狮头太重了,在现在,我都不一定能舞得动,更不用说当时小的时候了。于是我就发现十叔带回来的那个安全帽特别适合拿来当作一个狮子头来用。我就抢过了那个安全帽,像一个狮子头一样,双手把它举在了脑袋上,嘴里还一边给自己配鼓声,一边自己就舞起了狮子来了,搞得一家人在那哈哈大笑不已。
那个安全帽被我当作狮子头舞了很久,我记得那一年清明,我们分支家族去祭拜先人们的时候,在每一个墓前,我差不多都会被大人要求我舞一段狮给先人们看。大人们说,如果我在坟前舞狮子给祖先们看,先人们会保佑我将来读书聪明,将来能考上大学。我信了,所以也真的在每一个先人的坟前都认真的舞了。还真的很灵验,后来先人们还真的也保佑我考上了大学了。
现在清明,我们这一个分支家族一起组织祭拜先人时,我的这一点故事还时不时被拿出来讲一下,作为教育下一代的教材,
“你看,当年你二叔(我在我们这一辈中排行老二),给每一个老祖都舞了狮子,所以老祖们保佑他考上了大学了”。
之前每讲到这个的时候,我都没有找到什么话题能用来解嘲的。后来,我的堂弟,老四也考上了大学,于是我才有了自我解嘲的题材,
“别这样讲啊,我看我们老四当年就没给老祖们舞过狮子,那老祖还不是一样也保佑他考上了大学。”
安全帽的故事讲多了,偏题了,就像我写作文常常犯的错误一样。
十叔很顺利的就进到了镇里的信用社去上班了。而且好像也很快的,在爷爷奶奶的张罗下,就和十婶处了对象了。我记得在十叔和十婶还没结婚摆酒席,还在处对象的时候,有一次十婶要到我们家里来玩,大人说就告诉我,等一下十叔带一个漂亮阿姨到家里来的时候,你见到她得叫她做十婶。当时做小孩的时候,一定是很听话的啊,所以在十婶刚一进到我们家的时候,我就真的大呼呼的喊:“十婶好!”。于是大人们都笑了起来,十叔和十婶当时应该也是有一些尴尬的笑了吧。
按理说,十叔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单位待遇在那会也还算不错,而且婚也结了,家也成了,就应该是开始那种四平八稳的朝九晚五的生活了。但十叔并没有安逸于此。也许是因为十叔出去南宁城里做过工,虽说是农民工,但见过的世面也是比当时的很多人会多一些吧。要知道,当时南宁对于我们大多数的人而言,那已经是一个大得不得了的大城市了。
于是在当时B海刚立市,大兴房地产建设的初期,十叔就很有目光的筹钱,自己承包了村里的一块地来做采石场,这也应该是十叔的第一次创业吧,而且经营得也还不错,当然他在信用社的工作也没有因此而丢开。因为采出来的石头经过粉碎后,是要用车来拉到B海去的,所以经过我们村的公路上拉运石头的车流量也大了起来,十叔又看到了这个商机,于是又在我们村的路边建立了一个加油站,做起了油品的买卖了。十叔也是没有直接参与管理的,都是交给十婶在经营管理。后来,顺着当时房地产发展的潮流,十叔、父亲、十二叔他们三兄弟也做起了汽车的运输业务,但不管怎么样,十叔是一直没有落下了他在信用社的工作。
正是因为十叔对于市场商机的敏感,所以在那一些时间里,十叔也是挣了一些钱的。十叔应该是他们几兄弟中最会做生意的一个,而且他没有像我父亲、十二叔的抽烟、喝酒的坏习惯,只是在应酬的时候会抽一些烟,喝一点酒。同时,十叔又是一个很顾家的人,对于家里的厨房那一块,十叔也是一把好手,而他的另外两个兄弟几乎不会做菜,甚至可能连饭都不会煮。以前每到过年过节,我们这一个小家族是一定会要聚餐的,这些时候,都是十叔在厨房里忙活的,堪称我们家的一号大厨。也是因为这一些,十叔是很得爷爷奶奶的喜欢的。
经过那么多年了,十叔现在也还是在信用社那上班,前几年调去了另一个镇的信用社去做主任,去年又调回了我们镇的信用社。十叔在上着信用社的班的同时,也会利用业余的时间还在经营着自己的一些小投资,小生意,也不是很大的那种。反正发不了大财,但多少也会挣得一些,让生活过得更好一些。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一点余的那样吧。
我的父亲在2009年末,到2010年初时,病倒了。查出了是癌症,而且已经是晚期,扩散多处了,一直躺在床上不能起来。医生都说,与其让父亲他承受那种已经毫无意义的化疗的痛苦,不如放弃化疗让他过几天安生的日子,我们也都只好放弃了治疗,把父亲送回了老家的老宅子那休养了,这也是我们本地的一种习俗,叶落归根。在那段时间里,十叔几乎是每天晚上都到老宅子那陪着父亲,也不说很多话,就是陪着。因为我是在外地上班的,周末的时候才能回家,也经常请了一些假回去陪父亲。我在老宅子那陪父亲的时候,看到十叔每天都要从镇上回来,第二天早上又赶去上班,而且他白天的工作也会忙,于是我就和十叔说,有我在的时候,就不用他来陪夜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好好的睡一个好觉。因为老宅子那是没有空调的,当时又是大冷天,而且他还是要睡在沙发上,偶尔一晚是问题不大,但几个月下来,那确实是很辛苦的。但是十叔没有答应,还是坚持天天晚上来陪,他说:
“他不只是你父亲,但也是我哥。”
那一段时间里,十叔的眼睛里常常都是布满了红红的血丝,但是十叔一直坚持着,一直到送父亲走完他人生最后的这一段历程。
父亲的后事,也是十叔主持操办的,十二叔、及其他的亲人们,忙前忙后的帮着。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十叔前前后后的张罗打点,一直这么坚强的帮着我顶着,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失去父亲的痛苦,怎么能在那样的痛苦中完成办理父亲的后事。真的很感谢十叔他们。
父亲走了,现在我们这个小家族的很多事情自然就落到了十叔的肩膀上了。如照顾我奶奶的日常生活,处理家族里的一些人情来往等等事宜。而堂弟、堂妹妹也都还在上大学,所以忙是一定的了。我只希望十叔他能注意自己的身体,那是最重要的了。
很多的时候,我想打个电话给十叔,问个寒暖。但经常拿起了电话,又犹豫了,不知道要和十叔讲一些什么,于是又放弃了打电话了。只好是默默的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