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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童话之灰姑娘

2014-04-24 14:34 作者:一酸 阅读量:2764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认识紫完全是一个意外,紫住在我隔壁,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夜她应该喝了很多酒,错进了我房间,我在房间里画画,门没锁,她推门进来,倒床就睡。

我“喂”了好半天,她睡得死沉死沉的,呼出的气带着浓浓的酒气,我的叫喊声,只看来完全都是徒劳。

房间里突然多了些了奇怪的味道,酒味杂合了她身体上的香水味。我看着她死睡的样子,无计可施。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时值夏末,衣服薄且少,她的打扮很能勾起男人做男人欲望。

说实话,那时我看着她,应该说是看着她的身体,我的血脉确实开始扩张了,但向来理智的我告诉自己,送上门的馅饼很有可能是陷阱,虽然我没有任何可以陷害的价值,最终理智还是一点点占据了我的思绪。我开始翻她的包,希望从包里找到一些线索,让她的朋友或家人把她弄走,但让我失望,包里除了些现金外,还有一盒的安全套和一盒毓婷。为了让自己更加理智点,我翻出一件衬衫遮住她带有诱惑的身体。

那晚,我的床被她占领了,我只能撑着,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趴在桌上睡了。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她推醒,推醒之后,被她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我有点儿哭笑不得,很想扇回她一记耳光。但我最终还是压抑住了内心的怒火,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好男不跟女斗,何况是一只鸡。想到这些,心里就舒坦多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此时真的很管用。

我推开门,恶狠狠地瞪着她说,“神经病,你自己看看,昨晚你是自己走进来的。”

她看着我,眼神里流露着疑惑,拎起包,走到门口时往走廊里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尴尬对我笑了笑,“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见她进了隔壁房间,我才知道她就住我隔壁一间,我关了门,赶紧把床单和那件盖过她的衬衫拿去洗。

中午的时候,创作再次卡壳,只好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些钢筋水泥搭建起的,如同积木般的建筑,脑海里满是零碎的线条和零乱画面。门被敲得“咚咚”响。

开门,是她,拎着一袋水果站在门口。

“你好,不意思,昨晚的事,向你道个歉。”此时的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比昨天朴实多了。

“能请我进屋坐坐吗?”看着她真诚的目光,我不好意思拒绝她,就让她进门了。

“房间有点乱,随便坐吧。”

她放下水果,没有坐,而直接走到画架前,画架上那幅是昨晚没完成的。

“哇,好漂亮!你是画家?!”

我用鼻孔出气“哼”地笑了一声,算是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想当一名画家,像马良那样的画家。”

“像马良那样的画家”这句话抛地有声,仿佛在我心窝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在想当画家的那一刻起,我何曾不是有这样的理想,如今马良没当成,光凭几张画连饭都混不下去吃。她的话,一下子让我对她先前那种厌恶的情绪减了不少。

“大画家,姐妹们都叫我紫,你也叫我紫吧,我怎么称呼你?”

“噢,叫我玮吧。”

“嘻嘻,伟哥,男人都喜欢的。”

她的话语中带些轻佻,但不失是实话。我猜吧,或许是职业让她有这样的话题,我没有向她说明我的这个“玮”不是她所指的那个“伟”。

就这样,也算是认识了。从那天后,紫有事没事就来我房间串门,来串门的时候,她都是素颜而来,不像第一次那样化浓妆。她的话也不像以前那样多,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地看着我的画。她看画的时候很专注,那一刻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就是抓不住,还没等我细细去想又消失殆尽。

那天中午,我正吃着泡面,紫又来串门了。

她指着我满垃圾筒方便面桶,“你平时就吃这些?”

我笑笑,算是默认了吧。

“你画一幅画能卖多少钱?”

“我不知道,从来没卖出过一张。”

“我看你很少出去,不像是正常上班的人,你靠什么来维持生活?”

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痛苦且很现实的问题,“我在一家培训学校当美术老师。”

“噢,那种给小朋友的兴趣班上课的老师?”

“嗯,是的。”

“工资有多少?”

“那要看上几节课,像暑假工资就高些,平时每晚一堂课,每个月也就三千左右。”

“阿玮,你相信我不?”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怎么?”

“你拿几张画给我,我拿去试试,不过我话说在前面,你得付我辛苦费。”

我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真诚,不像是在哄我开心,但心里仍是不太相信她所说的话,“你的意思是,拿我的画去卖?”

在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我毫不犹豫地拿给她几幅算是得意的作品。说实话,那时我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第三天中午,紫又敲开了我的门,将一千元钱放在面前,“昨晚卖出了一幅,因为第一次,我不敢开高价。”

我有点儿不相信,看看桌上的钱,又看看紫。

“放心吧,这钱真是卖你的画拿到的。”

我从桌上拿起钱,数了五张递给紫,紫没接,笑着说,“这次就不用给辛苦费了,以后卖更高价再给我吧,再说我不缺钱花,这钱对你来说更重要。”

紫走后,我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这钱难道真是我的画卖了所得的钱吗?还是为了安慰我,把她的那个什么钱给了我?

那天,我捧着紫送过来的那一千元钱,内心很复杂,想了很多,也想得很远。想到那些世界级的画家,他们在世的时候穷苦潦倒,去世之后他们的画又价值飙升,这是对世人的讽刺还是对画家的折磨?

我想不好答案,正如认识紫以来,她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看清楚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紫隔半个月左右就到我这来取画或是送钱,她曾经提过一个让我感觉很不舒服的要求,“如果你不反对,能不能用我的名字落款?”

这对于任何一名创作者来说,属名权是最被看中的,她提的这个要求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她或许是看出我的不愿意,只好对我笑了笑,“阿玮,你别想太多,我也是想帮你多赚点钱,写上我的名字那些人可能会出更高的价钱。”

过了些日子之后,我以前所画的画所剩无几了。创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从构思到成画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周一到周五白天我没课,有时就背着画夹在南苑农贸市场门口坐上2路车,到阳光车站下车,乘坐去汾口方向或是威坪方向的车,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见到好风景就下车,然后在路边支起画架,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把故乡的山水记录下来。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画画已经不那么受欢迎了,我在路边画画,我也见过许多扛着相机的搞摄影的人。同样是记录画面,他们显得是那么地轻松和来去自如,而我完成一幅作品需要花上大半天,有的需要更长时间才能完成,而他们却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就能完成。有时,他们也会好奇地走到我身边看我画什么,还有把我的身影连同我的半成品画一同藏进他们的相机之中。

不过在千汾沿线见到最多的还不是这些摄影家们,而是垂钓爱好者,我跟那些摄影艺术家一样,有时也把这些垂钓爱好者的身影画入画中。相处的时间多了,也就认识了,傍晚我经常搭他们的车回千岛湖,有时还送我几条鱼。

周五的晚上,我没有课,躺在公寓里面,想着这十年所经历一些片断。

很快,我便进入了半入睡状态,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对我来说是经常有的事,很多设想和构思都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但遗憾的是在我完全清醒的时候,那些设想和构思只能记得很少的一部分,少得有点儿可怜。

在迷糊之中的,我仿佛听到一种时断时续的声音,那声音来自隔壁,或许是从紫的房间里传出,或许不是,那声音低沉、急促且充满诱惑,迷糊之中也感觉到身体内血液的加速。

这声音促使我从迷糊到清醒,睁眼,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拉灯,继续睡。那个声音仍在继续着。我再也无法入睡,干脆起床,架起了画架,放好了纸,将那种创作的冲动涂在纸上。开始的思路还比较清晰,但越到后来,越发现颜料盘的所有的颜色都无法用上。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我有时怀疑我的选择绘画这条路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仿佛我的人生钻进入了一条死胡同。

我狠狠地把笔扔在地上,端起颜料盘泼向画纸,又把画纸从画架上扯下来,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在地上。

拉黑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明天要早起,明天是周六,我要去兴趣班给小朋友们上美术课。

周日晚上也没课,下午上完第二节课我就直接回到了公寓。前脚刚进公寓,就有人来敲门,这个时间来敲门的,应该不是别人,我猜肯定是紫。

果然是紫。

她把一叠人民币放在我面前,“这是两幅画的钱,总共卖了三千五,这里是三千你收好,还有五百当我的辛苦费了。”

“谢谢!”

“先别谢,我还有更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到时候看你怎么谢我。”说实话如果她不是从事那种职业,她这样对我,我肯定会对她动真情。

“总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吧。”此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阿玮……”她很严肃地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但立即又恢复到她往常的神态,“别跟我开玩笑,我会当真的。唉,不说这些,先说说我给你带来的好消息吧。是这样的,我认识的一些姐妹,她们很想学点艺术,我就把你的画给她们看过,她们都很崇拜你,想拜你为师。”

“这……你不会是在哄我开心吧。”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紫所说的话。

“是这样的,我想你有上兴趣班的经验,我想让你给她们开设几堂课,学费肯定比你给小朋友上课要高好多。嘻嘻,我这个主意不错吧。不过呢,她们个个都是大美女,你可要收住的心噢,不许有一点点痴心妄想。”

“放心吧,就像你这样光着身子站在我面前,我也能把持得住。”说实在的,我曾不止一次画过裸体模特,但那是在大众广庭之下,我对自己的德性也比较清楚,拿至尊宝的话来形容我,便是“我虽然算不上是正人君子,但也不会趁人之危。”

我的话刚说完,便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悲凉,我意识到我的话可能触痛了她某些不愿提及的往事。

“阿玮,你说钱真的很重要吗?”

这个问题或许不仅仅是我问过自己可能上百遍,每次都能得到很多百怪的答案,“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钱可以买到房子、车子,但买不到幸福。”……可看看世人,每天忙忙碌碌都是为了钱在奔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要回答这个问题还是看一个具体的人,看他的欲望有多大,可欲望这东西是会无限鼓胀的,今天有了一百万,明天可能就会涨到一个亿。就像我们画画的人一样,今天得了优秀奖,明天就想得一二等奖,今天得了省级奖,明天就想得个国家奖。就像你我现在一样,今天租个公寓住,明天就可能想自己买套房子住,哪怕小点也行,后天就可能想越层或是更高档的排屋别墅了。”

紫睁大眼看着我,说实话我喜欢看她不化妆的样子,“可对我来说,有时钱真的很重要,可以让我活得更有尊严。”

“可是,”我本来是想说她是在出卖自己的尊严,话到嘴边就感觉到了不妥,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但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出了一些伤心的往事。

“可是什么?”她的脸色很难看,说明已经猜到我咽回去的那半句话,我不得不佩服她能洞穿我灵魂的税利的眼神。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能用这样的语言来为自己狡辩,或许可以安慰到她。

“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多你一个人说我。不过今晚你得请我吃饭,犒劳一下我,要知道卖画很辛苦的,OK!”

我没想到她转得这么快,刚半分之前还是紧绷的脸,一转眼就眉开眼笑了,说雨就雨,说晴就晴。而且她骨子里有一种霸气,让你不得跟着她的思路走下去。

“好吧,你说去哪。我也好久开过荤了。”其实我对千岛湖的各大饭店也不太熟,平时就在路边小店里随便吃点,更多的时候都吃泡面。

“那就去附近的海外海吧,”她说到海外海,我看了她一眼,我知道那是一家四星的酒店,对于千岛湖的消费,我回千岛湖这些日子以来深有体会,一个字“贵”,“放心吧,花不了你多少钱的,那有自助餐,一位不会超过一百。”

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地玻璃可以看清南山大街的繁华景象。在很多年以前,我读高中那会儿,这里还是荒凉的一片,只有对面一家无线电厂,如今那块地皮上已经建起了千岛龙庭大酒店。

紫吃得很少,而且吃的大部分都是素食和水果。我的吃相很难看,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被同伴笑话,用狼吞虎咽来形容完全不过分。

“你怎么不多吃点,这可是差不多一百元一位呀。不多吃点可就浪费了。”

“想不到你吃饭的样子比你画画的样子更可爱。”她说完站起来身来,又去取食物了。

过了一会儿,他端来了一大盆的菜,放在桌上。

“这样就对了嘛,把本钱吃回来。”

她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但仍是吃着原来那份,刚端来的这份没去动。

我一大盆吃下去,感觉有些饱了,但仍想去拿点,刚想起身,紫把刚才取来的一大盆推到我面前,“把这份也吃了,不然浪费了,很可惜的。嘻嘻!这可是你自己花差不多一百元买的食物。”她学着我的口吻说着。

我摸摸已经鼓起来的肚皮,看着美食,真的觉得不吃,确实太浪费了,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一大半,打了几饱嗝,再也吃不下了。

“呵呵……”紫开心地笑了,但很快笑声停住了。

“怎么啦?”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我看她的脸色有点儿古怪,我猜测她想起的那个人,对她来说肯定很特别,我好奇心被她勾起来,希望她能继续说下去。她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手机铃声是郑钧那首《灰姑娘》的前奏,优美的葫芦丝音乐。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完拿着电话朝外面走去。看着她的背影,背后摇曳的长发,清新可人,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曾经为一个特别的她画过的画,蔚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一棵古树旁,一个美丽的身影如蝴蝶般翩翩起舞,世间一切的繁杂突然都凝结到了画面之中。哎呀,不好,这幅画,我也交给紫了。

紫的笑声时不时地传入耳中,我从自己的幻想的画面中再次跌进了现实,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不是从事那种职业的该多好。

我正出神的时候,紫坐回了我对面。“怎么啦,想什么这么入神?”

“噢,谁来的电话,这么开心?”

“我姐妹打来的,约我去唱歌。我说今晚有事不想去。等下陪我去喝两杯。”

一听到要我陪她去喝酒,我有点儿犹豫,“放心吧,我请!可惜的是千岛湖没有几个像样的酒吧。氛围好点的,都在那些KTV,不过,那里都是男人的天堂。”

“说到酒吧,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个地方,一个是丽江,一个是凤凰古城。”我曾经都在这两个地方呆过些时间,在那里像我一样的流浪的人很多,他们之中有从事音乐的,也有像一样搞绘画的。我白天摆个摊子给人画画,晚上就坐在桥洞或是某个角落喝杯酒,欣赏他们的音乐。但随着年龄的增加,思乡的情愫也日渐增加,思乡就像牵着风筝的那根线,这头系着漂泊的游子,那头牢牢地系在了故乡。在外转了一大圈后,最终还是决定回到了淳安,回到千岛湖。

“嗯,那两个地方我都去过,也切身感受过那里酒吧的氛围。去丽江是看了《一米阳光》,去凤凰古城是读过了沈从文的《边城》。你多画点千岛湖的画,到时候让人看到你的画就想来千岛湖。”

她说到这着,停下来笑着看我。人大概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听到这我心头一热,仿佛那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在读大学的时候,我从当地的邮局买了好多千岛湖的明信片送给同学们,刚入学的时候千岛湖的知名度并不大,但在大二那年,千岛湖发生了那件事情,那段时间千岛湖成了全球的焦点,等我大学四年毕业后,几乎全校师生都知道了千岛湖这个地方,而且很多同学极力向往,我送出去的千岛湖风光明信片成了最抢手的礼物。想到这些,脸不由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看把你美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打算做点什么?”

“我能做什么?”她的话题总是会把带入到一种境界,或是梦想,或是幻想,但总有些积极的东西在里面,我能做点什么,这个问题真的让人迷茫,又让人憧憬。

“其实你现在的行动已经在说出了你的答案。你能坚持你的梦想,这就是你能做的。也就是说,不管你成名还是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你能做的就是画画,用画来描绘你心中的天堂,用画表达你的思想。我不瞒你说,你给我的那些画中,有一幅是我自己掏钱买下来的。你猜猜看,是哪一幅?”

“第一次给你的那幅吧。”

她摇摇头。

“那,是那幅给我钱最多的那幅。”

她笑笑,“我让你猜内容,没让你说价钱。想不到了吧?是那幅一个女孩在一棵树下跳舞的画。”

我圆睁着眼看着她,突然想要回这幅画,毕竟这对我来说还是有些纪念意义的,“能还我吗?我出双倍的价格。”

她格格一笑,“那,等下陪我去滨湖路那湖边散散步,然后在那附近的酒吧陪我喝几杯,之前我说的不算数,得你请。”

“好,我请就我请。”我不得不承认她很会做生意,很会利用时机。

从海外海到滨湖路并不远,站在这边的西园公园就能看到对面的滨湖路,中间的湖面被沿岸的五彩的灯光辉映得格外漂亮。广场上此刻应该已经聚集了上千人在跳舞了吧。

我习惯一个人走路,紫经常落到后面,有时觉得自己走快了,就停下来等等她。

“你就不能走慢点吗?你这哪里是散步,我看,像是赶着去投胎。”

她的话再次想到那个人,她也曾对我说过一样的话,她希望我能找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留在她所在的那个城市。可我自从爱上画画那天起,我的灵魂就属于了流浪。可当我在外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的时候,才发现我的根,我的灵魂早已经被烙上了淳安的印。才发现外面的再好的风光,能激发我再多的灵感,也及不上家乡那种流在血液里的情感。或许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回家”路,这“回家”可能是形式的回家,也可能是感情的回家,还可能是精神的回家。

我索性停下来不走了,在西园码头附近的公园内找了一处草地坐下,这里离广场已经很近了,广场那舞蹈的音乐已经响起。看着湖面在灯光的辉映下,闪着鳞光,如同一群精灵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紫紧紧地挨着我坐下,从她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那种香味不是化妆品的味道,更像是洗衣粉的味道,与第一次那股浓郁的香水味相比,这种味道让人感到亲切。

“生气啦?我的大画家。”

“没,不是生气,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是你始终没放下的人。”

我毫无表情地转过头去朝紫看了一眼,或许我根本不知道是该肯定回答她,还是否定她洞穿我内心的事实。

“人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在想那位在大树下跳舞的女孩了吧。”

我觉得她太可怕了,我什么心事都被她猜中,心中有些不耐烦,“你不用去上班吗?”

“上什么班?”她圆睁着眼看着我,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一样东西——疑惑。

“你每天白天窝在家里,晚上出门,不是去上夜班吗?”话一出口,我就开始后悔了。

她没接我的话,咬了咬嘴唇“你等等我,别走开。”她站起身来朝街对面走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隐隐地感到了自己话太长刺儿了,但仍有些暗喜,是对她那种洞穿男人内心的反驳。

我此时的内心是矛盾的,在这世上为了生存谁都不容易,职业不过是一种生存的手段,或许没有卑尊之分,但这个世界却用不公平的规则划定了卑尊。我的教育却在一开始就让我去无条件地接受了这种卑尊划定的规则。

我正胡思乱想之时,紫把一个塑料袋放在面前,“我不知道你平时喝什么酒,你自己挑着喝吧。算了,不去酒吧了,那地方的环境还不如这呢。”

我打开袋子,袋里装了好多听装的千岛湖啤酒、小瓶的劲酒、小瓶装的二锅头,还有各色各样的零食。

她拿了瓶劲酒,拧开盖子,猛喝了一口,然后看着远方,从她远眺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股流淌着的忧郁,我读不懂这种忧郁。

我学着她的样子,拿了瓶二锅头也猛喝了一口,然后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没什么。你说的上夜班是不是指坐台小姐什么的?”她转过脸来看着我,那眼神就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我的灵魂。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直说吧,又怕再次伤害她,不说吧就等于是默认了。我又喝了一口酒,这次是一大口。感觉脸有些发热,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是的。”那两个字吐出来的自己,我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

“嘻嘻,你看我哪里像坐台小姐了?”

她的“嘻嘻”一笑,让我感到意外,“那晚你误进我房间里的时候,很像,后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判断永远都只是停留在那一晚,但后来的,从她的打扮来看并不是,但仍不死心地想搜罗出一些证据来为自己辩护。

“其实,你猜得也没错。”她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坐台小姐用自己的青春换取自己的生存。或许我比她们还不如。其实,我是一名小三,小三知道吧,就是传说中那些不知廉耻,勾引人家老公,破坏人家家庭的坏女人。”说完又猛地喝了一口酒。

借着微弱的光线,我分明看到她脸上挂着两行泪水。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些话应该不是她的原意,而是她在重复别人的话语。我看得出她此时的心情很糟,但不知如何去安慰。

“后悔了吗?”

“后悔?!没什么好后悔的。爱一个人没错,错就错在爱错了人。爱上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有家室,可当他老婆找到我时,已经迟了,我已陷得太深。第一次找上我,她老婆算是客气的,让我主动离开她的男人。第二次以后就开骂了,什么难听的就骂什么。每次我都默默地忍受,不在他面前透露一丝一毫的委曲。直到那次我们被她老婆带一帮亲戚堵在了我的出租房内。你不知道那场景有多么尴尬,我看着他,他看着他老婆,我从他看他老婆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奈。他说他以前在考试的时候喜欢做单选题,但如今他真想做一道多选题。说完,他跟着他老婆走了。在走的时候,她老婆看我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胜利者可悲的表情,让人嫉妒又让人生恨。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我的心如刀割。几天后,他又来找我,对我说,为了我们的未来,让我离开,来千岛湖住些日子,不想一住就快两年了。”

她说着又到袋子里拿酒,我才发现她手中的酒瓶已经见底了。我从她手中夺下酒瓶,“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家?我没家。”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醉意,“听我姨说过,我出生那天,爷爷抱着我说了一句话。你猜是什么话,你猜,你肯定猜不到,你猜,你猜……”她真的有点醉了,“他对我说,娃,过几天我们再去抱个弟弟回来。当时在场的,我妈、我姨都听傻了。为了抱养弟弟的事,我妈跟那老头子吵过很多次,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都是我妈跟那老头子吵架的片断。我妈终于没能挺住,在我五岁的时候得了抑郁症,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我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那老头子给攻破了,我被送给了隔壁村一户人家。养父养母,对我还是挺好的,可在一次车祸中,养父养母双双去世,我又被送到姨家。”

“对不起!”我伸出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没什么。每个人都有难忘的过去,我的过去是灰色了些。唉,不过来千岛湖之后,我的心情好多了。这里水好、风景好,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这里。住多久也愿意。”我捉摸不定她的心情,时晴时雨,就像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在这两年内,他每隔段时间来千岛湖看我,每个月都按时给我打生活费。在千岛湖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也读了很多的书,”她继续说着,“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心理学方面的书,有时想想自己真傻,想学心理学去看透男人心思。现在想明白了,有的事看得越透对自己的伤害越深。”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已经走出了困惑。”

“我想摆脱这种生活,不想只生活在童话之中,于是我采纳了姐妹们给我出的馊主意,在他来千岛湖看我的时候,在我包里放了整打的安全套还有紧急避孕药,把自己打扮得像小姐一样,跟他去吃饭,还故意把这些东西露给他看。他看到我那样子之后,很生气,丢下一句话,让我自生自灭,当晚就离开了千岛湖。我当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解脱的轻松,是追悼一段错误的感情而带来的伤感。他走后,我一个人喝了很多酒。”

“噢,就是那晚,你误入我房间那晚。”

“不过在千岛湖这些日子里还是有收获的,其中最大的两件就是认识了一群姐妹,是通过一个专门论坛认识的,是我跟她们说千岛湖不错,她们才来的,以前只在网上相互鼓励,相互安慰,我说千岛湖真不错,她们也就跟着过来了。另外一个收获,就是认识了你。”

“我?!”

“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的梦想吗?”

“当一名像马良一样的画家?可那只是童话。”

“是的,童话,你不觉得我现在和过去都是活在童话里吗。小时候渴望自己能成为一名灰姑娘,却不想,灰姑娘没当成,却成灰色的姑娘。想想自己真的很傻。”

她停下又想找酒喝,我就把所有酒都紧紧地拽在身边,只丢给她几包零食。“每个人都有犯傻的时候,我也一样,抱着自己的画家梦四处流浪,最终还是回到原点。童话,对的,是童话,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童话,为了这个童话,有的人四处寻找,可最终才发现,其实童话就在你出发的原点。对,童话其实就是寻找属于自己的回家之路,不管是形式上的回家,还是精神上的回家,这是我选择回来的原因。”

“回家?!”

“是的,至少对你我来说,童话就是回家。”

“谢谢你!现在感觉好多了。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的。嗯,前面我跟你说过那事,你觉得怎么样?”

“哪件事?”

“我那些姐妹们想帮你为师的事呀。如果你想得差不多的话,明天就带你去见见她们。”

“好的,可以去见见,不过我也没把握教好她们。”

“其实,我想让她们学画画,一来是让她们有事情做,二来嘛,你懂的,有点艺术气质更容易吸引男人目光。总之,学画画,对她们没坏处,说不定学了画画,也就跟我一样想开了,就算仍然当着她们的小三,或许还能让她们在未来日子里为自己增加点竞争的砝码。”

第二天晚上,我跟紫到达酒店时,包厢里已经坐了六位美女。

“姐姐们,妹妹到了。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阿玮,就是我跟大家提过的画家。阿玮,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大姐叫宏,跟你的名字最配了吧,宏伟,嘻嘻;二姐叫尘子,尘世间的尘,三姐叫嬛嬛,就是很火的电视剧甄嬛传的那个嬛,四姐很特别叫律律,律师的律,这是老五叫卿卿,卿卿我我的那个卿,老六小兰,兰花的兰。”

我听着有些懵,不过马上就领悟到了,“挺有创意的,红橙黄绿青蓝,加上紫,就是七色花组合了。”

我的话刚落,包厢里响起了七种不同的笑声,嘻嘻,呵呵,哈哈,格格……

“我们这七姐妹来自各地,能相聚在千岛湖也算是缘分吧。”说话的是她们的大姐宏,从外貌上看,她并不比紫大多少,一头短发,高挑我鼻梁带有点新疆的味道,“我们也都看过你的作品,说实话,我们是外行,看不出什么好坏。不过七妹跟我们说的那些话,我们都觉得很有道理。再说你阿玮,是吧,我们话说到前面,先学两个月,这两个月学费按你在培训班的收费标准给你。如果两个月后有效果,再给你加,你看怎么样?”

“姐姐们,阿玮是个老实人,也不善言辞。”我正想接,紫却抢在我前面说了,“我看这样吧,一堂课每人出三百,一星期一堂课,每堂课一个半小时,如果有需要可以单独找阿玮教,劳务费你们自己掂量着给。这个价不高吧,学点艺术总比没事搓麻将要高雅多吧。”

这个特殊的教学班就这样被紫给撮合了。我根据她们各人的不同基础分别给她们指导。紫成了我的助手,每次拿到劳务费,我都平均分成两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准备给紫,我知道紫决定退出的时候,生活费的来源也已经断了。

那天按约定开课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我提前到了教室。我刚进教室,身后就有一个很嗲的声音叫我,“阿玮老师。”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老六不兰了,我转身看到她满脸的笑。

“这么早,还有半小时呢。”

“嘻嘻,是呀,今天特意早点来的,小紫那丫头还没来吧。说真心话,学画画真的真的很高雅呀,我那男人见到我学画了,又高看我一眼了,以前个把月才来千岛湖一次,现在来得可勤了,每星期都来,还说以后要抽出更多的时间陪我出去写生。”

“那恭喜你呀。”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紫的这六个特殊的学员学得都挺不错的,各有各的心得。那个晚上我本来是想去找紫的,把那些劳务费给她。不想,她先一步来找我。

“阿玮,我下星期就离开千岛湖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这画,我还给你,这对你来说很珍贵,记住以后要好好珍藏,不要等失去了才想再拥有。虽然你可以再画,但那份记忆却无法画出来。”

她徐徐地展开那幅画,宛若蝴蝶般的身影在一棵树下翩翩起舞,看着画,我一时语塞。

“我还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你说,我尽力而为。”

“能为我画一幅画吗?”她诚恳地看着我,那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只有几天的时间,我怕来不及。”

“不急的,只希望你画好之后能好好珍藏,跟珍惜这幅一样珍惜它。”

“你准备去哪里?”

“去哪里并不重要,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回家路。今晚能陪我去公园再坐会儿吗?”

我们再次来到上次喝酒的那地方,并肩地坐着,看着千岛湖的迷人的夜景,看着那在灯光下舞动的水精灵,谁也没有说话。

我们不知坐了多久,回到住处时,相视一笑,各自回到房间。

我关了灯,倒在床上,竖起两耳听着,不想漏过从隔壁传来的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便迷糊地睡着了。

这晚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紫,问她的六个姐妹,也都说不知道,打她的手机,被无情地告知“你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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