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第二十九章至结局
二皮喝得醉醺醺地才踉踉跄跄地回去,临走时,我告诫他:“明天开始上班,晚上喝酒可以的,但不能喝醉。”
临走时二皮还跟我拍胸脯,“没事,有我守着,看谁这么大胆。”
看着二皮走远了,张大叔眯着眼跟我说,“余老板,这事明明是他干的,你却让他去守着,还不点破这事,你这招肯定行,就算不是他干的,有他守着也行的。”
“大叔,我们做生意的人不仅仅是要自己赚钱,还得带动一些人富起来,树敌太多不但自己赚不了钱,还会连累大家。”
“嗯,你说的对。”
“对了,你说董书记这人怎么样?”
“人倒是不错,这几年给村里也办了几件事,大家都看着呢。”
“今年那土地的租金你们拿到了多少?”
“你说是你们那基地的租金吧,上次村里会计通知我们去拿钱了,好像说是300元一亩。反正那片地基本都是荒着的,现在能拿到一点钱也算是好的了。”
“噢。”没出我的意料,差价被村干部当作活动经费了,这很正常的,现在每个村的集体经济都很薄弱,村干部只能从这方面想办法。
我们跟张大叔正聊着,走进来一人。我定眼一看,此人年龄已经有点了,应该有七十多岁了,但身板看上去还挺硬朗。
“三叔,这么晚了还串门呀。”张大叔向来人问好。
“这就是余老板吧,刚才听二皮那鬼说,你让他帮着守取水口,还给工资。你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做什么,工资比二皮还要少些。”
我打量了一下这位大爷,“大爷,你老人家已经超过六十了吧,国家不是按月给你发工资了吗。”
“是呀,那每个月才102元,你看我又抽烟又喝酒的,这些钱不够用呀,我还有个没成家的懒鬼儿子。我这把老骨头能赚就赚点,能帮他就帮他,等我百岁后再随他听天由命了。”
我看着大爷那所剩不多的牙齿,个个都被烟熏得黑黑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香烟焦油的味道。我递给大爷一只烟,我身上从来都是放一种烟的,不像有些人身上放好几包烟,见到什么样的人就递什么烟。
大爷接着烟,没有抽,放到鼻子上闻了闻,“真香,这什么牌子的。”
“是中华,五十元一包的。”张大叔伸开一只手,还使上了暗劲,表情十分夸张地说着。
“那这只烟不是要二块五了。”大爷边说着,边从袋里掏也一个烟盒来,把刚才的烟放进去,然后从烟盒里拿出一只被烧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烟来,点起来。
“大爷,你先不要急,等我们的基地有适合你做的事,我给你留着。守取水口的事,已经有二皮了,而且那事都是在晚上,你老人家不太适合。”
“你就听余老板的吧,他人很好的,他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帮你做到的。”
“那,余老板,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看着大爷走后,我心中不知是什么味道,酸酸的。
“三叔命苦,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都四十好几了还打着光棍,好吃懒做,还装疯买傻。三叔他一天只抽一只烟,烟瘾大,没办法,就抽几口灭掉,等下午再抽几口,又灭掉,晚上再抽。你刚才给的那只烟,指不定又拿到店里换便宜的烟来抽。你能帮他就帮帮他吧。”
我从张大叔家里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这在农村已经算晚了,我回到办公楼的宿舍里,跟技术员说叫了一个人去守取口水的事,让他放心,以后不会有事了。
我从小洁的宿舍门口经过,看到里面的灯亮着,小洁回来了?
我敲了敲门,“小洁,你在里面吗?”
门开了,美丽的小洁站在眼前,“大叔,临时想回来看看,前面接到英俊大叔的电话,说基地上出了点事,就决定过来看看。”
“那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打了,打不通。”
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已经没电了,“原来我手机没电了。”
“前面听技术员说,是有人在取水口投了农药,你跟董书记商量过了吗?”
“没事了,我找了一个人去守取水口,答应给他二百六一个月,你说这价钱合算吗?”
“资本家就知道剥削人。”小洁笑着说。
“呵呵,宽带我装好了,路由器放在我房间里,你看看能不能上网。”
“我已经在上了,嘻嘻,还偷了你农场里的菜。”
“明早什么时候回千岛湖?”
“嗯,明天不回去了,教练这几天有事,给我们放假了。”
“这里晚上没地方去的,只能早点睡了。”
“大叔,晚安!”
小洁的突然到来,让我颇感意外,几天没见她了,心里也怪想着的,总觉得见了面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如今大活人站在眼前,又觉得没话好说了。
我躺在床上,开着电脑听着音乐,想着一些漫无边际的问题,二皮的无赖,张大叔的忠厚,那位大爷的无奈以及他儿子的懒散。
我倒是想看看那位大爷的儿子到底有多懒,我这人就是不信邪,所谓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自己特有的能力,那些所谓的懒人,只是没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不是主动去发挥自己的特长,而是等待着别人去发现他们的特长,正如古人所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我努力地把自己从漫无边际的联想中把自己拉回现实之中,从窗户望出去,小洁已经关灯睡觉了,三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还开着灯。这样的夜是孤寂的,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深夜零点了,我却丝毫没有睡意。
我坐到电脑前面,点燃一支烟,吐着烟圈圈,看着烟圈圈一个个地消失在房间的空气里,是它们将我的孤寂融入了整个夜晚。我孤寂倒不是因为见到小洁,而是见到小洁又想到了秋。
在跟秋一起的日子里,我经常很晚才回家,而她总是开着灯等我回来才睡,尤其是在冬天,她总是暖着被窝等我回来。
一个人的日子习惯了抽烟,习惯了喝酒,以为寂寞会被烟带走,以为寂寞也会被酒灌醉,却倒是酒愁肠愁更愁。如今在这样一个夜,我又突然想起了秋,想起了她的点点滴滴,后悔当时过于表率的行为。为什么当时决定跟她离婚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的不对,却没想到她对我付出。
我打开了QQ,看着全是灰色的头像。
鼠标跟随着我的思路在上下窜动着,最后停留在了尐潔的头像上面,双击打开对话框,又关掉,尐潔是谁?就是我眼前的小洁吗?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在脑子里冒了出来。
虚拟和现实间,是不是两个不同的时空。为什么种在我农场里的那些菜和花是那样逼真,为什么总有人热衷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的网络真的如空气一样,看不见,却无处不在和离不开。
好一阵子地发呆,手机“滴滴”地叫了两声,我以为又是那种骗人的短信。
一看是小洁发来的:“大叔,你还没休息呀,有心事吗?”
应该是的房间的灯惊忧了她,“没事,就睡了,晚安!”我把短信发出去,关了灯,然后躺到床上,敲了几下墙壁,算是跟小洁打了一个招呼。
我一边敲一边笑了,记得在读大学那时,刚学会计算机编码,就跟隔壁寝室的同学们约定敲几下墙壁表示什么意思,然后天天敲墙壁。
我刚敲完,墙壁那边也传来一阵沉闷的敲墙声。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九点多钟了,我洗涮完后去敲小洁门,小洁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我朝基地走去,心里还嘀咕着,小洁说今天不会回去的,应该是去了基地吧。
刚到基地,技术员站在大棚前冲着我笑,那笑中明显带着些诡异。
“你笑啥呢?”我不解地问他。
“没啥,昨晚三更半夜,你们在赶老鼠呀。”
“赶老鼠?没有呀!”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叔,你来了!”小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见到小洁我突然想起昨晚敲墙的事来,原来技术员所说的“赶老鼠”是指这个。
我笑了,朝技术员胸口轻轻地打了一拳,技术员也笑了。
“你们笑什么呀”小洁不解地看着我们。
“没什么,我们在说昨晚赶老鼠的事。”技术员丢下这么一句,然后拍拍屁股走进了育苗大棚。
小洁满脸疑惑地望着我,“什么赶老鼠呀?”
看着小洁那疑惑的表情,我伸出手做敲打状。小洁会意地笑了,青春的笑靥浮现出一片绯红。
小洁“哼”了一声,走进了临时办公房内,我看着她的背影,还有那根辫子,脑海中又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来。
“儿啦,今天我来的时候,你妈让你回去一下。顺便把你那位叫小洁的会计,还有技术员也一起带去吃晚饭。”老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边,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永远都是一种表情对着我。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表情。
看着太阳西下,那一抹红色,染遍了整个村庄,我的思绪又开始了幻想,幻想着有人从西边向我走来,整个身影被红色包裹,看不清的他的脸庞,只有长发飘逸在朦胧的意识之中,那应该是谁?
“大叔,傻傻地站在这里发什么愣呀?”
“噢,小洁,我欣赏这美丽的晚霞。”
“晚霞是挺美丽的,但看你到这发愣的样子,不仅仅欣赏吧,我在想呀,你一定是在想某一个人了。”看着小洁那略带调皮的样子,我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笑,总归我笑了,或许是受到那种青春张力的影响,或是内心向往年轻的心态。
“对了,早上我爸爸让我带你们和技术员一起回去吃晚饭。”
“嗯,知道了,前面大伯跟我说过了,我答应了。大叔,我手头上还有点事,你一个人慢慢发愣吧,等下去的时候我来叫你。”
小洁说完甩着辫子走了,又留了我一个人站在那看夕阳,我思绪或许从来没有被小洁打断过,那个被幻想着的身影又浮现在了眼前。
“叮铃铃……”手机发出急促的响声,是英俊打来的电话,因为听这铃声就能知道是谁打的电话。
“老同学,是我。”
“知道是你,英俊大少爷。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嗯,小美女回来陪你了吧。”
“你老又知道了,先别扯这些,说重点。”
“小美女很不错呀……”话筒里英俊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刺耳,我不得不把手机移离耳朵。
过了一阵子,我又打话筒放回耳朵边“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呀,我耳又没聋。”
“不是你让我说重点的吗。”
“呵呵,这么多年来你还这样爱钻牛角尖。我让你说重点,是让你说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又没让把声音放大。”
“我也不跟你扯了,老林说本来最近几天要过来看看的,昨天你给他打电话说基地水源出事了,他很担心呀,但是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好像听说是腰间盘骨突出,一条腿痛得走路都走不了,天天躺在木板床上。基地上的事你多担当点,自己解决不了的,打电话问下老林。还有那个配车的事,老林说,你们自己去千岛湖车市场看看先。”
“嗯,好的。”
“小姑娘在不在你身边,让她来叫我声大叔。”
“她在忙呢,有什么事要转告,或是你自己打她的电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电话。”
“那我就直接打她的电话了,朋友妻不客气。”
“老不正经。”我笑着挂了电话,这个英俊说话一直都这么疯疯癫癫的,也只有我们这些跟他混得很熟的人才不会介意他所说的话。
跟英俊通完电话,看见老爸、张大叔向我走来,他们收工了。
“儿啦,我们准备回去吧,你们三个也坐我的三轮车去,我在村口那里等你们。”
技术员和老爸坐在前面,我和小洁坐在后面。一路上,老爸跟技术员大声地说着话,时而大笑,我坐在后面却听不真切他们说什么,只能听到几个名字,什么小洁,余哥什么的,估计是在说我跟小洁,我忍不住朝小洁看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很快就到家了,老妈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正等在院子门口。见我们到了,急忙迎上来,拉着小洁问这问那,显得格外热情。
“妈,小洁我公司的会计。”我想让老妈别这么亲热,会把小洁吓坏的,老妈对我的话却不加理会。
“我早就听你爸说过了,会计小洁很能干的,人又长得漂亮,城里长大的吧,现在来农村种菜还习惯的吧。”老妈冲着我说了半句,又对着小洁说了,我很识趣地走开了。
进得屋去,老爸径直地坐到了上面,技术坐他对面,我跟小洁面对面坐着。
老爸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白酒,然后又给我倒了一碗,举着瓶子问技术员,“你也来点这个。”技术员忙摇手。
“小洁,那你喝点什么。”
小洁却看了我一眼,“本来……我喝点蜜桃多吧。”
“嗯,当会计的要保持清醒,就喝这个什么多吧。你们就随便吃吧,都是些农村的菜,你大妈的手艺也不怎么样,就将就着吃吧。”说完就往小洁碗里夹了一节猪脚。
“爸,我们喝酒,让她自己夹喜欢吃的菜。”
这下老爸不乐意了,放下筷子,“我这样招呼客人都招呼几十年了,给夹个菜就不对了。”
“大伯,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不知道我喜欢吃猪脚的。”小洁算是给我圆了场。
“嗯,小洁,我们吃我们的,别理他,他是老板,他就有理,我们都是给他打工的。”
看来我是多余的,只好一个人喝着酒,小洁和老爸边喝边聊,看来十分地投缘。
“我这儿子除了没本事,脾气可不小呢。他高考那年我正巧坐骨神经痛,那个痛呀,现在想想都不可思议,看了好多医生都没办法,他高考时我没去,他回家来整个暑假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直到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才跟我说上话。”老爸呷一口酒就跟小洁说他当年的光辉历史,老爸平时跟我在一起很有这样多的话。
“爸,你那年那个坐骨神经痛,后来是怎么好的。”
“后来你姑妈不知哪里讨来一个药方,好像是浸酒来喝的,我喝了一个星期就不怎么痛了,喝了一个月时间吧,走路就正常了。”
“爸那个药方还在吗?”我突然想起老林也是一条腿痛。
“应该在的,怎么?”
“我有个朋友,好像也得了这个,一条腿痛,但好像听说是腰间盘骨突出,不是坐骨神经痛。”
“药方等下让你妈妈找找,我明天带给你。”
“大叔,坐骨神经痛是我们常说的病状,一般都是由腰间盘骨突出引起的。”小洁说。
我看着她,“你又知道了。”
“是呀,我妈也有这毛病,现在还有点痛,医生说没什么好办法,只有进行牵引才能缓解一下,然后睡硬板床,或是在腰间垫个枕头什么的。”
“噢。等下回去,我上网查查看,是不是你所说的这样。”
我摸着自己有点儿突出的肚子,感觉已经酒足饭饱了,“怎么样,我们回去吧。”
“再坐一下吧,我等下送你们回去。”
“你都喝酒了,还开车。我们三个人慢慢逛回去,这点路不算远,就相当于从冬瓜坞走到十字街。你还在家跟妈一起把那药方找出来。”
老爸没理会我,转过头去问小洁,“小洁,你说呢,我好心都让他当什么来了。”
“大伯,我们自己逛回去吧。”
“好,大伯就听你的。路上小心点吧。”
我听着小洁跟老爸的对话,总感觉老爸的话有些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我们三个人边走边聊,回到石颜村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小洁和技术员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我走到楼下去给老爸打了一个电话。
“爸,我们到了,你今天酒多了,早点休息。”
“噢。那小洁很不错,你妈也说看着顺眼。”
“没事了,你明天记得把药方带过来,我也要去休息了。”
说完挂掉电话,看看通话时间,仍然没突破一分钟。我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查证了一下小洁所说的坐骨神经痛跟腰间盘骨突出的事,确如小洁所说的那样。
我打开了QQ,想必现在小洁一定在线吧,就点开了“尐潔”的头像。
“小洁,我爸今天喝多了,对不起。”
半天也没见任何消息过来,我趴到窗户上往外看,小洁房间里灯还亮着,应该没睡的。
我走到小洁房间前,轻轻地敲着门,没有反应。我又轻轻地推了推门,门没锁。
我把门推轻轻地推开,把头探进去,小洁没在房间里。这么晚了,小洁会上哪去呢。
我拿出手机拨了小洁的号码,“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电话里传来移动美眉那动听的声音。
由此我推断小洁是拿着手机在哪个角落跟谁通着话,那个人是谁呢,有必要躲起来接电话吗?有几个人的身影立即闪过我的脑海,是她的前男友?是英俊?老林?
好像这些人都不应该让她躲起来接电话,那是她新的男朋友,或是她的小姐妹。
我正站在小洁的门口胡思乱想时,小洁却出现在楼下,蓝色的裙子在月光的衬托下,散发着诱人的色彩,有如蓝莲花的初绽,轻盈地浮在水面。
小洁看到我站在她门口,抬头向我招了招手,“大叔,你站在那做什么?”
“你上哪了,门开着,人不见了。”
“刚才接了一个电话,习惯性地边走边打,不想走到村那头去了。”
“谁打来的?”
“我外婆。”
“噢!”我的语气明显带有不相信的成份,但又不好明说。
“大叔,这农村的夜跟城市就是不一样,你能下来陪我走走吗?”
我下楼来,走到小洁面前,借着月光看到了小洁眼角那闪烁的泪花,她刚才分明哭过。
我将双手放在小洁的肩上,我看着这张刚流过泪的脸,始终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我看着她,像是在端详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怎么啦?什么事可以跟大叔说说吗。”
“没啥事,今天看到大伯后,我又想起了外婆。”
“小傻瓜,想外婆还哭鼻子。”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大叔,我想回去看看外婆。”
“好的,应该回去看看的。”本来以为我答应让她回去看外婆,她会很开心的,但她的脸色仍没有一丝喜悦。
过了好一会儿,“大叔,你陪我去,好吗?”
我丝毫没有思想准备,小洁会突然提这样的要求,这下轮到我开始沉默了,看着夜幕下的稻田,被月光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我和小洁坐在晒农作物的坦里,静静地听着蛙声,虫声,还有从山林传来猫头鹰声。
小洁头歪在我肩上,两眼望着天空,“大叔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
面对小洁的请求,我找不到理由答应她,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她。
“我从小就跟着外婆长大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把我丢给了外婆。至于我父亲吧,那很少见到他。今天看到你父亲老跟你斗嘴,我真的很羡慕,我有时也真想在父亲面前撒回娇。”
我伸出手来搂住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在我面前撒娇吧。”
我知道说这话需要勇气,这不是承诺,但实现起来却比承诺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谢谢你大叔!”
“什么时候去看你外婆,我陪你去。今晚就不要想太多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我把小洁送回了房间,带上门的瞬间,我和小洁同时说了声,“晚安!”
我回到房间关了灯,躺在床上,睁着眼,思绪很乱,我不知道我在这中间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是小洁父爱的替代品。
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会趁人之危,对于小洁的感情,我真的不知怎么把握,在她身上我仿佛可能看到余素雯的身影,也能看到秋的影子。但我不想让她成为两段感情的替代品,那样对谁都不公平。
秋呢,她为什么一直躲着我?难道她真有难言之隐,就算我过去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作为朋友问候一下的机会也不给。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保持着昨晚思考的姿态,双手压在头下,已经麻木了。
我起床后,径直去敲小洁的门,虽然知道小洁可能早就起床去了基地,但还是下意识地去敲了门。
我泡了碗老坛酸菜牛肉面,算是早餐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迷上这个方便的味道,难怪小洁当初跟我说过,“这面四个人吃过,五个人都说好吃。”
我匆匆地吃完面,就赶到基地上,他们早就开工,小洁也在临时办公房里做着帐。
“儿子,你要的药方我给你找来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我从父亲手中接到那张已经泛黄的信笺纸,上面写着:
“坐骨神经痛方:全当归20克,制首乌20克,西党参30克,白川芎20克,川牛夕20克,芜独活20克……头剂浸白酒6斤,二剂浸白酒3斤,睡前喝一杯(约半两)。”
看上已经有些年份,但字迹仍然清晰可辨。
我拿着药方来到小洁办公桌前,将药方递给她,“小洁,你空的时候把这个药方输到电脑里,然后打一份出来,下次老林来给他。”
“你昨天说的那个朋友就是老林呀!”
“嗯。”
“大叔,药方我帮你输到电脑里,但药方我建议你不要给老林,你还是直接抓了药给老林的好。”
我看着小洁那真诚的眼神,又一次感觉她那独到的认识,药方可以作为一种知识产权,无形的资产,说直接点就是一种财富。
“你说的对。那个,你什么时候去看外婆。明天怎么样?”
“就明天吧,我今天把这些活都干完,还有这个月的工资单也做好了,你签个字,回来就可以放给他们了。”
答应小洁陪她去看外婆,但很快我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很要命。我不知道以什么身份陪小洁过去看她外婆,这个问题一直纠结着我。
那天我早早就起床了,先去基地把这几天要干的活交给张大叔和老爸,然后跟小洁回了千岛湖。
到了千岛湖,我陪着小洁去明珠花园对面的联华超市买了些礼品,看到小洁拎着大包小包去收银结账,我笑了,我们两个大傻瓜,为什么不去金华买呀,小洁说,在金华不停的,还要转车去乡下。
小洁的外婆在金华,听小洁说,外婆外公都是新安水库的移民,母亲是在金华出生的。母亲嫁回了淳安,父母离婚后,小洁被外婆带回了金华。这是那天晚上小洁告诉我的,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她家庭背景。
我们和小洁拎着大小包走到长途车站,去金华的车要等到下午一点半才有,买好票,看看时间才十一点多,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发车。
“小洁,你看我要不要准备一下。”其实我想问,我以什么身份去见她外婆,话到嘴边又走味了。
“不需要了,这样已经很好了。”小洁看都没看我一眼,只低着头回答我。
这几天小洁的情绪一直不怎么高,我猜测应该是她外婆有什么事,我也不想多问什么,只希望能多陪她一会儿。
我到车站外面买了两盒快餐,算是今天的中餐了,对于吃我真的很少讲究,吃过几千元的大餐,这种几元的快餐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特别上半年收青叶的时候,有时就啃几个馒头也能打发过去。
我把一份快餐递给小洁,小洁接住了却没吃。
车上,小洁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我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我看着小洁的样子,真让人又怜又爱,那种让人纠心的表情,真想把她紧紧地拥着,把那种痛苦从体内挤出。
车子在05省道上颠波着,窗外的风景我和小洁都没去欣赏。
“大叔,你后悔陪我来了吗?”
“没有呀,我看你情绪一直很低落,但又不知怎么安慰你。”
“其实也没什么,这两天我总在想我跟外婆的点点滴滴,小时候总是惹她生气,长大了也没让她安心过。我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回去过了,连电话都很少打回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野孩子了。直到今年遇到大叔你后,人跟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外,还浓浓的亲情。看到大叔跟大伯虽然一见面就对上火,但还是有浓浓的亲情存在。于是我想到了外婆,”小洁说着,突然头扭向窗户,借着窗户玻璃的反光,我分明看到了小洁脸颊上的两行泪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在小洁转过头去的瞬间,我听到了她口中念着这两句诗。
小洁没再说什么,我用纸巾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痕,“丫头,想哭就大声地哭,这两天你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大叔看得出来。”
车子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行驶,停靠在了金华西站,然后又坐上了去塘雅乡的汽车。
小洁的外婆在塘雅乡龙源村,走进村去,跟我见到的大多农村一样,只有“重阳”,原来的“三八”和“六一”也一同去了城里。
“重阳”们一开口就是地道的遂安话,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听到乡音,感到格外亲切。
小洁走在前面,我拎着那些大包小包跟在后面,在一幢并不算太旧的房子前面,小洁停了下来。那房子门开着,房前院里空空的,零乱地堆着柴木。
小洁走进屋内,大声叫着:“舅舅!舅妈!”我也跟着进去,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正堂的八仙桌上。
一位大妈从偏房里走出来,朝我跟小洁看了看,“呀,是洁。你舅舅出去了。”
“舅妈,你带我们去外婆坟上看看吧,我看一下就走。”
“来了就多住几天。”舅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堆东西,又朝我们看了一眼。
“不了,舅妈,我看一眼外婆就回去了。”
我和小洁跟在舅妈的后面来到了外婆的坟前,“你外婆前年走的,走的前几天经常在你舅面前唠哆着你,我跟你舅打过你的电话,你都是关机的。你妈倒是来了,住了两天也就走了。我和你舅在她面前也提过你,她也说不知道。洁呀,你在这里的时候,我和你舅也没怎么关照过你,但外婆为什么不来见见呀,那次跟你跟我们懊气一走就一点音信都没。”
此时小洁已经泪流满面了。我听着她舅妈的话,想起了些什么,两年前,可能就是小洁一个人去打胎的时候,那时应该是她人生的最低谷吧。
“小洁,外婆在世的时候你没有来看她最后一面,你已经错了,今后的路你一定让外婆在天堂里为你微笑。”我扶着小洁往回走,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她。
到村口时,小洁不肯走了,坐在村口那棵樟树下面,“大叔,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我只好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她舅妈也不知如何是好,站在一米之外的地方看着我们。
“舅妈,你有事就忙去吧,我在这里陪会她,等下就不跟你道别了。”我只好替小洁跟她舅妈说声道别了。她舅妈诺诺地离开了。
“这棵樟树还在,小时候我就是在这里跟着外婆学唱越剧的,那时村里还有好几位老人一到夏天就集在这里,有人拉二胡,有人敲小锣,我外婆唱,我也跟着唱。那时舅妈经常骂我,外婆一直护着我,外公早就不在了,外婆在家还有点地位,舅妈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妈很少管我,每年只往外婆这里寄些钱。大学毕业后,外婆希望我留在她身边,舅妈很不高兴,跟外婆大吵了一架,我一气之下就去千岛湖,就再也没跟他们联系。”
我看着那樟树,仿佛是在瞻仰一位老者,茂密的枝叶将一片空间遮得严严实实的,一条小溪从它脚下流过。我不知她立在这里有多少个岁月了,这些年来她一直默默地守在这里,看尽人间的沧桑,也见证了小洁的成长。
晚上,我跟小洁在金华市区找了一家旅店住下来,小洁的情绪稍稍有点稳定,随便吃了晚饭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我刚躺下,手机响了,是英俊打来的。
“小子,今天听说你把小美女拐跑了,不在村里了吧。”
“嗯,我陪她回金华看她外婆了。”
“她外婆,老人家还好吧?”
“已经去世两年了,你说好不好?小洁,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
“噢,那是她外婆的祭日?不错吧,这种事都让你陪着去了,小子,有进步。”
“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下次见面再详细地跟你说。老林的病,你确定是腰间盘骨突出引起的一条腿痛吗?”
“嗯,怎么啦?”
“如果是这病的话,我这里有一副中药,浸酒喝的,夏天浸泡一个星期就可以喝了,每晚睡前喝半两左右。我爸以前也是这种病,是这个药酒治好的。”
“真的这么有效?”
“我也没试过,反正我爸说是这个药酒给喝好的。”
“那你自己跟老林联系一下,看看如何给他,如果实在不行,那只好我跑回来拿了。”
“我看,还是你直接过来拿好了,我们兄弟俩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想跟你喝酒了。”
“也行,不过呢,如果把老林的腿痛治好了,我还是跟老林说,这是你的药。”
“这无所谓,帮朋友,不一定要让他知道的。”
“你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愿去争,包括……有时,我真佩服你的定力。”
“不多说了,我明天就赶回村去,上次水源被人投毒的事,我妥善处理好了,只是感觉这个村里问题实在太多了,包括那个董书记,我实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上次搞了选举,想让当什么蔬菜合作社的社长,我这些日子都在考虑。”
“跟村干部打交道把握一条原则,别不把村干部不当干部就行了。农村就是中国的缩影,在中国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在农村都能找到,虽然有时会把原来的样子歪曲得不行,但还是可以看出些门道来的。当时我跟老林商量种菜的事时,他有资金,我有市场,就是少一个有农村经验的,后来就想到你了,不过我们都是农村长大,村干部那点破事我们还不清楚呀,给点甜头就是他的爷。这事你做得对,不要答应他,要建什么合作社,也要自己建,不过了他们的利益还是给的。”
“这个我有分寸的。”
“那就这样了,我这里安排一下,看哪天能过来。”
“好的。”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这个夜晚我失眠了,我站在窗户边上,看着车水马龙,看着霓虹的闪烁,没有农村那清澈的星空,没有农村那寂静,对面的娱乐场所传出阵阵怒吼声,我能听得出,那种怒吼应该是对现实的不满,对现状的恐惧。
我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从头翻到尾,突然感觉到,这些人的陌生,或许名字永远都是一个符号,在哪天我可能会忘记他们叫什么,但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我依然能在第一时间呼出那个被称为“符号”的名字,或许这就叫喜剧效果。
我习惯地按下了一串号码,这个号码却不是存通讯录里的,那是秋的号码,“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移动美眉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甜。
我从来都没有失望过,而且我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地挽回曾经的错误,但结果总是不停地向我示威。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手机唱起周杰伦那富有江南韵味的歌声,是家里打来了电话,“儿子,小洁外婆怎么样?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了老爸极为关切的声音。
“没事,她很好!”听着老爸的声音,我感觉这世界突然宁静了下来,我比起小洁来是幸运的,至少我的父母还时刻牵绊着我。
“噢,那就好,明天你和小洁一起回来吧?”
“嗯。”
“那没事了,早点睡吧。”电话挂了。
我留意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停留在二十点三十分,这个时间,对于城市来说夜间才刚刚开始,而对农村来说,大多数人已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和小洁坐了六点四十分的客车回到了千岛湖,到千岛湖快中午了。
小洁说昨晚接到了教练的电话,今天下午要出车,不能和我一起回村了。
我在千岛湖转悠了一圈,从广场走到十字街,就这么一小段路程,发现千岛湖的车子越来越多了,停车位却少得可怜,车子停在街边已经司空见惯了。
大概从下去年下半年开始,十字街出现了堵车这一在以前是难以想像的事。而且堵车的队伍在不断地拉长,大有赶超杭州“堵城”的趋势。每次去杭州我都跟英俊打趣说,来杭州最大的实惠就是坐在公交车上看车展,一个红绿灯就停上几百辆车,有时队伍一眼望还望不到边。
我继续向前走着,走到鱼味馆门口,这里一样拥挤,好多出租车都在这里调头拉生意。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对面的KFC门口,虽然走得是人行道,但还是提心吊胆的,明明前面是亮着人行道的绿灯,那些右转弯的车子还使劲地按喇叭。
有个走人行道的人不乐意了,放慢了脚步,冲着那按喇叭的车喊:“叫什么叫,没看见是绿灯呀!”大有把喇叭声压下去之势。边上几位见势就附和着说,“是噢!”
我走到外高桥饭店后面的健民药店,拿出小洁打好的药方,花了两百多元抓了药。
我拨通了英俊的电话,“我回千岛湖了,药,我抓好了,你有没有决定什么时候过来?”
“我昨晚给老林通过话了,他说好的,酒浸泡中药,每天喝点酒还能把酒量练上去。本来决定今天过来的,今天早上这边市场上出了点小事情,要处理一下。”
“那你先忙着,我先回村了。过来时提前通知我。”
“我才不会通知你呀,通知你,你又把小美女藏起来怎么办?”
“呵呵,她这几天在千岛湖学车,下星期就要去桐庐场地考了。”
“噢,不跟你聊了,我要去处理事情了,再见!”
我把药拿回家后,给小洁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去阳光车站等车回村了。
回到村里已经下午三点,我刚到基地,老爸就迎在那里了。
两眼盯着我看,“怎么小洁没跟你回来?”
“嗯,她留在千岛湖学车子呢,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来。”
“这两天没事吧。”
“没啥大事,你吩咐的事我们都做得差不多了,技术员跟我们说,过两天就可以种了。我看那苗呀,长得真好,真不亏是有知识的人,种出来的苗都不一样。小洁外婆真的没啥事?我那天看小洁好像不太高兴。”
“没事。”我好不容易把老爸给甩了。
刚走进育苗棚,小洁又给我打来了电话:“大叔,有件事我给忘了。这个月的工资单我已经拿到信用社里去了,大家的工资存折还在我保险箱里,没发给他们。”
“这事不用急的,等哪天你回来再发给他们。”
“大叔,这样不好吧,人家做了一个月了,工资一定要按时发,这也是一种诚信。”
“那怎么办?保险箱钥匙我又没有。”
“那只有麻烦大叔跑一趟了,嘻嘻!”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小洁爽朗的笑声,小洁已经从情绪中走出来了,我不得不佩服起她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有她的诚信意识,不按时发工资是这个社会的能病,还有人把工资跟女人的“大姨妈”相提并论。
“我刚到村里,又让赶回千岛湖,等下还要赶回来,给他们发存折,我们俩到底谁是老板呀?”
“嘻嘻,谁你让你是大叔呢!这没办法的,我来的时候跟他们说过今天发工资的。”
于是我又匆匆地赶回了千岛湖,车子一到阳光车站就见到小洁已经等在出口了,她把保险箱的钥匙及写着保险箱密码的小纸条交给我,然后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让我想发作都不能。
我折回候车室买了回程的票,小洁陪我坐了会儿,然后离开了。
我再次回到村里已经差不多六点了,我从小洁房间里的保险里拿出大家的工资存折,然后跑着去了基地。
小洁说得没错,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平时这个时候已经散工了,但今天大家都在等着我回来,等我回来的目的就是拿到他们的在我这里打工的第一份工资。
我让张大叔通知大家到基地的临时办公房里来领工资存折。张大叔站在门口吆喝一声,“大家注意了,发工资了!”高贝分的声音在整个村庄里回荡着。
听到张大叔的喊声,大家都高兴地向临时办公房拢来,他们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只听见张大叔在门外说:“等下余老板叫到谁,谁再进去领,没叫到的人在外面等。”
我在里面叫一个,他们进去一个,最后叫到的是“张小祥”,进来的却是二皮。我抬头看了一眼二皮,他站在那里傻笑着,我没理会他,又重新叫了一声“张小祥”。
“那个余老板,我就是张小祥。”
“你不是二皮嘛,什么时候叫张小祥了?”
“这个二皮是村里人给取的大名,我小名就叫张小祥,这是我的身份证,你看看对不?”
我拿过二皮的身份证仔细对了对,果然没错,他就是张小祥。
“有件事跟你说一下,你这个月只有半个月的工资,你比他们迟点。”
“应该的。谢谢余老板!”二皮双手颤抖着从我手里接过存折,打开瞄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上衬衣口袋里。
二皮正想退出去,我又叫住了他,“取水口那没什么事吧?”
“放心吧,余老板,有我守在那里,谁还敢来搞破坏。”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就尽快跟我说一声,我不在的话跟张大叔说。”
看着二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