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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人们-阿公

2014-02-14 10:56 作者:苏写一九八一 阅读量:1538 推荐1次 | 我要投稿

在我们老家,我们对爷爷的称呼是阿公,这有些类似于广东的许多地方。现在很多城市里,一般的习惯是,阿公是对外公的称呼,这个和我们是很不相同的。

阿公的个子,高高瘦瘦的,鼻梁笔挺,眼情不是很大,额头上有好多道的抬头纹,看起来会有一些偏老相,可能有一些类似电视上的赵大爷那种偏老的感觉。我本人遗传了阿公的抬头纹特征,自小就有很明显的抬头纹,但是在身高上没能获得阿公的优良基因,个子比较矮小。很小的时候,从懂事起,我就觉得爷爷很老,其实算起来,我懂事的时候,爷爷应该是五十出头的样子而已了。

阿公的脾气很好,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阿公有过暴跳如雷,或是拍桌子,或是破口大骂脏话之类的样子。阿公做事,说话都是很有条理,不会给大家看到一种急燥的样子。在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不管是大人小孩,亲人或是朋友,或是陌生人,他的脸上都会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很真实的微笑,让人看得特别的舒服。就算是遇到心里有事,家里的或是工作上的,或是有不开心,阿公也不会烦燥,只是脸上的笑容少了或是暂时没有了,讲话的时候,表情比较严肃,语速就更慢而已。阿公他的外观情况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阿公很少和我们提及过他年青时的事情,自小我也以为阿公从来就是一个老人,没有年青过。我想,作为晚辈的很多我们可能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吧。奶奶和我们讲过一些阿公年青时的一件较为重大的事情,可以说是阿公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事情大致是这样的:

阿公年青的时候也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或是说较为纯粹的农民,但也读过一些书,为人也比较热心肠,所以在年青的时候还兼做着村里生产队的一些文书之类的工作。思想上也比较追求上进,很早也就加入了党组织。有一次是农村信任社要招用一些有上进心的年青人到那单位去工作,阿公作为当时生产队里较为上进的有为青年,于是就被提名了,但阿公是没有知道这个事情的。有一天早上,阿公很早就出门上山去砍柴了,生产队的干部来家里,说是信用社的工作人员要找他,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和思想动态。没有办法,奶奶只好上山去找他,还好,奶奶比较了解阿公爱到哪一带砍柴,于是还算是比较顺利的把阿公找回来了。然后阿公就去和信用社来的同志面谈,被了解情况,按我们现在的说法,就是被面试了一回。

那一天阿公的面试很顺利,第二天就到信用社那去上班了。不过,我想那时候的面试也没有那么复杂,组织看上的人,一般都是在周围群众中口碑较好,而且面试前也一定会先作过了调查,摸过了底的,进行面谈,只是程序上一个必须的形式罢了。一些展现关于六、七十年代故事的电视剧中很多的情节也是这样的,很多首长看好了一个年青人,想要他来身边工作的时候,通常是派一个属下去作一个面谈就可以了,没有像今天那么复杂的程序。如今面试的不但复杂,据称还有许多的潜规则,通常也是潜者有意,被潜者有情的了。

那一次的面试应该是阿公人生里一个比较大的转折点吧。按当时的理念,到了镇上的信用社上班,就意味着有了一个铁饭碗,很大程度上就类似于今天的公务员了。阿公有时候和他的朋友们聊天,说到工作上的事情时,阿公有时会说:“不管做什么工作,还不都是为了党工作啊。”再后来,应是进入了90年代以后,阿公会笑着换一个说法:“不管做什么工作,还不是为了共产党打工啊。”我对阿公的这两句话有很深刻的记忆,讲话的用辞不一样,但描述的是同一个事实,而阿公其实对于党的拥护一直没有改变过,他的最初的信仰也从未动摇过。就是到了我上大学以后,阿公还会常常要求思想追求上进,争取早日“加入组织”(入党)。

按我小时候的记忆,在信用社那上班的人,单位是会配有房子的,很多在那的工作人员都会把家搬到单位去住。但阿公没有这样做,所以我们家是一直没有搬到镇上去住,还是住在村子里。阿公每天早上就骑着一辆单车,挎着一个印有“上海”字样的黑色皮包去上班,车好像是单位配发的,而皮包是一定是不是真皮的,因为有一些地方会掉漆皮而露出了里面的衬布。下午下班后又会骑着他的单车回家,镇子离我们村也不算很远,大约是三公里的路吧。

阿公到了信用社上班以后,对于家里的生活水平应是有了一些改变的,比之前纯务农会好一些。奶奶说,在每个礼拜六的下午,阿公下班后,通常都会在镇上带一块猪肉回家来改善生活。这在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无论是哪一个年代,一个家庭如果只靠一个普通职工的收入来维系一个家庭的生活,那都是很难做到生活质量很好的。当然如果这个普通职工有另外的灰色收入,那就得另外说。而在那个年代还没有讲究计划生育政策,生育问题,纯粹就是看人的天生的能力。奶奶一共为阿公生育了六个儿女,三个女儿,三个儿子。原来是七个的,但大儿子,就是我的大伯,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六个儿女,这在当时的农村家庭也算是比较多儿女的了。因为阿公确实是本分,除了工资,没有别的收入了,所以仅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收入,是没有办法养活这么一个大家庭的。

所以在我二年级之前,我们家一直都还是种着田的,每到农忙的时候,阿公除了忙工作上的事情,还要安排好家里的那些田地的耕种活计,如播种、插秧、施肥、收割等等的事情。阿公在于农活方面,也是一把好手,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家的田,都是阿公他牵着家里的那头黄牛去犁的。

阿公还是一个热心于公益事业的人。说是事业,那是说得过于伟大了,阿公所做的其实都是一些小小的事情而已。当然阿公所做的公益事情,面向的范围有一些狭窄,基本上都是我们周围的事而已,可能都没有超出我们村的范围。但我认为,对于一个出生在农村,生于那个年代的人而言,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的了,至少已经无愧于共产党员这一身份了。

我们村,当时有两口水井,这两口井是我们村人共同的饮用水源。其中一口就在通过我们村的水渠的边上,这一口井我们称之为新井,它离我们村较集中的居民点是最近的,很多人家都会选择到这口井来打水。井的四周原来已经用石头砌了挡土墙,防止下雨天,泥水流进井堂里,进而会流进井里把井水搞浑了。但是井口的边缘没有砌有井沿,所以一到雨天,特别是大雨天,还是会有泥水流进井堂,那就不可避免的流进了井里,于是水就会变浑了,村里的人们就要到那口更远的老井去打水。

一到这种天气,居住在新井一带的人们就会比较麻烦,因为要到老井那去打水,老井在我们村的马口一带了,离大多数人的居住点是比较远,而且又是雨天,路又滑又泥泞,再要挑着一担水,那确实是挺不好受的。

阿公留意到了这个事情,他让我最小的姑姑,从镇上的水泥厂要了一些水泥回来。因为那时姑姑已经在水泥厂那上班了,比较方便要到水泥。阿公利用了一个周末,自个去新井那里捣弄了一个井沿出来,自己身兼投资、设计、施工、验收多个职能,愣是用了一天的时间,把那井沿给做出来了。

这个井沿做好了以后,就是下再大的雨,大家都不用再担心会有泥浆水流进井里去了。而对于此,阿公没有向村里要一分钱的报酬,连材料费都没要求报销呢。但是村里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井沿是七叔做的。因为阿公在家族里的他们那一辈分中排行老七,所以与我父亲同一辈的叔、婶们都会叫阿公七叔,因为到井那去挑水的,一般也是这一辈份的人多。阿公做这个井沿的时候,估计我还很小,我是不知道的,懂事后,阿公也没有和我们说过。我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我上下学经过井边时,好多次听到过挑水的叔、婶们讲到,井沿、七叔的字眼,于是我才问了阿公的。我想,阿公听到大家这么讲,他心里一定会很开心,更开心的是,在上雨天,大家不用再去那么远的地方挑水了。

第二个是土木桥。

离我们家老房子不远的边上有一条排泄山洪的大沟,可能有三米多深,三米多宽的样子。这条山沟是前人们顺着山洪水冲刷而成的一条沟而加深加大凿出来,主要是用于在下雨天时,导流、排泄山上的山洪,在暴雨天的时候,从山上排泄下来的山洪水,又湍急,又浑黄,声音还很大,挺恐怖的。

在这条山沟上,原来有一条小桥,是前人用石头砌建的,但桥面很窄,大约就是50多公分的宽度。在小的时候,我要过这个桥时,总会是很害怕,总是很小心翼翼的,怕一不小心就会翻到沟里去。特别是雨天,下面会有湍急山洪水冲过的时候。有好几次,大暴雨过后,我要经过那条小桥时,到了桥边,听着沟里山洪水湍流的轰响,我都选择了绕道走,不从这桥上过,宁可走远一些。也许,这也许是因为我太胆小了,可能别人不一定认为这是可怕的。

大约是在我三年级的那一年,下了一场挺大雨,山上泄下来的洪水挺大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山洪水长期的冲刷,也可能是桥的年纪大了,那一天,架过大山沟的那个小桥的一边桥基被冲垮了一些,于是这次大雨之后,过这个桥就更危险了。而且从那时起,村里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家买了摩托车,开摩托车从这么窄的桥面经过,也是挺危险的。

于是阿公又开始动脑子了,把这事又放在心上了。在那次山洪过后的一个周末,阿公到我们家自己的树园里砍了好多棵的加利树,再用锯子把树干锯成基本相等的段,同时还叫了几个堂叔堂伯一起帮忙把那个旧的石头桥给拆了。

把那些锯成段的树干做桥的梁,绑扎好,那个桥面就像一个木筏子一样,再刨了一些沙土泥石铺在桥面 ,用铲把泥土给拍压实了,一座土木结构的桥就此完成,桥面比原来的小石桥宽了好多。做好的当天我是不知道的,可能是在过后的好几天了,当我经过那座桥时,我当时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过去的时候,我再也不怕会掉进沟里去了,因为它有足够的宽度。因为大哥家就在我们家老房子的边上,所以大哥是知道桥是怎么修,于是我也才知道了这又是阿公的杰作。

阿公“主持”建的这个桥现在还在用,前段时间回老家,回老房子那,我是坐十二叔的长丰猎豹车回去的,车就从这桥上通过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个桥的建成,当然是没有任何的剪彩之类的了,我想,当时我们村的干部们可能也都是好长时间后才知道那个桥已经换了的。幸好当时也还没有什么政府部门去查这个建筑的合法性,如是否有施工资格证、施工备案,等等。

除了井和桥,阿公还为村里做了好多一些小的公益事情。比如像是快到农忙的季节了,阿公会提前把生产小组里,大家要用上的农具做一些检查,维护,如风柜之类的工具,这样,到大家用的时候就不会因为故障而耽误了生产。

所以大家都会说七叔很是热心肠。

其实我开始有记忆的童年,可能是4-6岁的这一段时间,基本上是阿公带着我的。听大人们说,在我还没懂事的时候,那时我们还住老房子那,我经常是要么被锁在院子里,要么就是奶奶带着我去放牛。这一些我都是没有形成记忆的,等我开始能形成记忆的时候,就是阿公开始带我了。

我记得,每天的早上,阿公会把我抱到他的自行车的后座上,那后座那是没装有儿童座位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后座。阿公怕我会摔下来,就特地让人在后座前焊了一个倒U形的把手,我坐在后面,可以双手抓紧它。阿公在抱我上车的时候,每次都会叮嘱我,坐稳了,抓紧了,双脚要张开,不能伸到车轮里去。我都很听阿公的话,每次都照做,所以没有被从车上摔下来过,也没被车轮绞伤过脚。但说实话,那个时候,脚还不够长,踩不到自行车后轮轴两端的脚搭上,三公里多的路一直张开着双脚,挺累的,我每次下车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脚都是麻的,过好几分钟才能恢复过来。等我稍稍又长大一点,我就不用阿公抱我上车了,而是阿公把住车,我可以自己爬上去了,但阿公还是会叮咛我要注意的事项。

阿公每天带着我一起去信用社,就在他上班的办公室或是大院子里玩。那时阿公他们单位的人,全部都在一个办公室办公,是没有独立的办公室的。我也很老实,应该也不是很闹的人,很乖的呆在办公室里玩。有时,阿公的同事在不忙的时候会逗我玩,会把我抱到桌子上,或是他们营业的柜台上去玩。有时,他们还会给我烟,逗我学抽烟,我记得我是抽了好多次的,当时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用鼻子吐烟,但我记得我会。当然当时的抽烟都是闹着玩的,没有什么烟瘾的。

到中午下班,阿公带着我在信用社的食堂吃午饭,有时,阿公会带我到外面街上去吃包子,或是吃米粉,我觉得还是包子最好吃。不过说真的,当时我们镇的包子真的没得说,皮薄、馅多,还有一些粉丝在里面,特别的香。阿公很爱吃,我父亲也很爱吃,而我也很爱吃包子,可能是因为家乡镇里的包子实在太好吃,也可能是家族遗传的爱好。

后来我长大一些,因为要去上学了,就没有再天天跟着阿公一起到镇上去了,所以就很少再能吃到包子。但每次考试考了好成绩,阿公总会在他下班的时候用塑料袋子给我带回两个包子作为奖励,包子带回到时还带着微微的余温呢。可能是因为有包子的鼓励,所以每次我的考试成绩都还不错了。

多少年没吃上家乡的包子了……

那时,信用社的工作除了在营业办公室那做一些存、贷款的业务,还有一项较重要的工作任务叫“下乡”。所谓下乡好像是到贷款的或是存款人的家里去和他们结一些数吧,可能是结利息,还有到期的贷款本金或是存款本金之类的,而且是现场现金结算的。阿公也会时不时的有一些下乡的任务,下乡时是不可能有单位车送去的(信用社那会也就有一辆公车,不过是一辆人力三轮车,三轮车的功能主要是用来押款,那些公款装在一个或两个加了锁头的铁皮箱子里,放在三轮车上招摇过市,安全可靠),还是得靠那一辆自行车,所以为什么信用社工作的人,单位会给配一辆自行车,应该就是为了这个下乡工作的需要吧,我想这可绝对不能算是体制内的腐败。

阿公下乡的时候也会带着我一起去。到了村民的家里,村民们都会很客气,总是会拿一些好吃的出来给我们吃,尽管有些时候,阿公可能是来催他们还缴信用社的贷款的。那时的民风确实也很纯朴,我印象中,村里的人家从来没有因为结数的事,和阿公红过脸,都会谈得很和谐。而且,我们也从未遇到过有人半路打劫。我在想,那时阿公下乡时挎的那个包里应该多少会有一些钱,在当时,应该数目也不算少的,如果真有一些歹徒要抢劫的话,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老一小,还真的是没有办法对付,因为一个老人骑着自行车,还带着一个小孩,一定不会很快,想跑是跑不掉的。

当时大家虽然穷,但社会真的是很和谐。我们中国的某位圣贤似乎就说过这么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社会上出现的不太和谐现象,也许大多原因就在于不均,而且是严重的不均,不但金钱的不均,还有法律、人权、尊严、福利等等方面的不均。我想,多劳多得的道理大多数人都明白理解,但为什么有些人劳而不得,而一些人却可以轻松的不劳而获,这让我们老百姓有些难以理解......

又扯远了,说回到阿公下乡的事吧。

在一户人家完成一个公务要离开时,那些乡亲总会要拿出一些心意给阿公带走,大家不要想歪了这个心意,就是乡亲们自家产的一些农产品而已,像红薯、花生之类的,这些东西,我们家自己也产有,阿公是不会拿的,但有时实在拗不过那一些乡亲的,就只好拿取一些,大方地挂在车把上(不会藏着掖着放到包里),乡亲们才会放行,这个应该算不上是灰色收入吧。当然,有时候,他们也会拿烟给阿公,其实阿公抽烟不是太狠,经常也是不接受的,在那里推来推去,所以有时阿公也会接受一些烟,我想这个应该也算不上是受贿吧。

如果是一大早就要下乡的,阿公一般还是会买着包子去做午餐,所以我会特别的期待到中午的午饭时间到来,因为可以吃包子。但有时候,乡亲们又会强要我们在他们家里吃饭,拗不过的,就只能吃了。阿公会把带在包里的包子拿出来给他们的小孩吃,而我就吃不上包子了,因为要吃乡亲们做的饭。说实在,我其实更愿意吃包子。有好几次,我都提前跟阿公说好,如果遇上中午是被吃饭的,能不能不把包子拿出来,或至少留一个给我吃。阿公都会说好的,但每一次一到那个时候,他又会忘记了,我几次抗议过阿公的不守信用,但阿公每次都只是嘿嘿一笑,所以后来我索性就不抗议了。

在我上学后,我再很少跟着阿公到信用社那去玩了,偶尔在学校放假的时候,我还会是跟着阿公去上班,主要还是想吃包子。

阿公在信用社这个单位一直干到了他退休,我想很多与阿公同时代的人,他们也大都是在一个单位一直干到退休的。我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阿公他们的工作的理念是不是对的?还是像现在我们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在一个公司呆太久,没激情了,觉得自己的才干没能发挥,觉得自己没有了提升的空间,于是又跳槽到另一个公司工作。到底哪一种模式才是正确的呢?

像我,到目前止参加工作8年,已经换过三个公司了。因为大学毕业后我和女朋友并不在同一个城市工作,所以第一次跳槽是为了爱情,这一次是非常正确的,把女朋友拼成了妻子。第二次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这一次我想也是对的,因为在跳槽前的那一段时间,我经常失眠,心悸,跳槽后这种状况基本消失。目前还没有第三次,唉,但可能还得折腾呢。不禁一声叹息。

阿公在信用社,好像也一直没当过什么官职,一直就是一个普通的职工。阿公信用社的同事,年青的,管阿公叫七叔,同龄的,管阿公叫七哥,和阿公有业务联系的一些客人也是如此,对阿公的称呼从未见带过官衍,所以我想阿公是没有官职的。一直到了我上了四年级的时候,他们单位搬进了新的办公楼去上班,信用社的最高领导,就是主任已经有了独立的办公室了,而阿公还是在一个公用的办公室上班,更加可以确定阿公就一直是一个普通的职员。在这个新的公用的办公室阿公一直干到了退休。

阿公曾经我和说过:他和钞票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过他的手的钞票不算少。阿公没有犯过错误,但有过一个失误,搞错了一分钱的数目。我想,这一分钱的失误,更说明了阿公对他的工作的认真负责,以及真的是很热爱他的这份工作。

阿公应该是在我上了初中以后才退休的。退休了以后,阿公一下子闲了下来,于是就想找一些事干。他有试过每天早上到小学的运动场那去跑步,阿公觉得有些太矫情了,所以没坚持多久。阿公还提出来,要不他和奶奶搬回乡下老家去住,再种点小田打发日子。那时我们全家都已经搬出来了,所以爸爸和叔叔们都没同意。于是,阿公每天吃过早餐后,就会骑上他的自行车(阿公退休后,信用社没有收回配发给阿公的自行车,组织还是挺人性化的,其实那会自行车也已经不值几个钱了),又到信用社那,为了避免影响以前的同事上班,他也不进办公室,只是在大院门口和门卫聊聊天,因为门卫和他也是老伙计了。每天都按点的到位,按点回家,和没退休一样的作息。

就在阿公退休不久,因社会经济的发展,信用社业务的扩张,信用社里来了一些年青的工作人员,需要有经验的人指导以能尽快熟悉信贷业务工作,阿公成了最佳的人选,于是信用社就把阿公返聘回去了,阿公当然很乐意的答应了。尽管,父亲和两位叔叔都劝他不要再返回去上班了,一是担心他的身体,二也是担心他年纪大了,会搞错数目,但阿公没有听,还坚持接受了返聘回到社里去上班,父亲他们也只好作罢。没想到的是,阿公这一返聘,居然聘了一个近十年。

直到我上大三了,因为家里都觉得阿公真的年纪大了,再骑个自行车到信用社那去上班,确实已经危险了,就再一次劝他不要再去了。阿公说,那他可以不骑车去,走路去,因为信用社离家(单位配的房子)也不是很远,正常步行可能也就是十来分钟的样子,这让我们大家哭笑不得。但阿公确实也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可能真的不允许自己再继续去工作,于是才真正的退休了。但他还是会时不时再去信用社那溜达溜达,真的是步行去的了。

可能阿公真的是属于黄牛命,只能劳累不能清闲。他在上班的时候,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问题。但在第二次退休了以后,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一些状况。刚开始的时候,以为只是一些鼻炎之类的小问题,他自己没有在意,我们大家也没有很在意,后来查出了是鼻咽癌。家里人把阿公送到了钦州市人民医院去治疗,因为听说这家医院对于治疗这个病特别的有效果。因为家里的人,大家都在上班,或是上学,没有人能有空去长期的陪伴他,于是就让我堂大哥到医院那去陪着他。那时我大学刚毕业不久,在南宁工作,在一个周末,我坐车去了钦州看望阿公,去钦州前我没有提前打电话和阿公说。

那天当我突然出现在阿公的病房时,阿公看到孙儿来看他,很激动,泪花都已经出现在眼眶里了。口里一直说,工作那么忙,路那么远,还跑过来看他.......阿公本来就很瘦,因为经过化疗,人显得更加的削瘦,苍老,我自己都想哭了。但我一直都忍着,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就好像阿公的病很快就会痊愈。那天下午,我陪着阿公聊了很久,一有医生或护士进来,他都会向别人介绍说:“这是我孙子,大学刚结业不久,在南宁工作,今天过来看我了......”看得出,阿公很高兴孙子能来看他,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但作为孙儿的我,心里是很内疚的,能为阿公做的事太少太少了,哪怕只是多花一些时间陪陪他。

2006年的4月18日,阿公离开了我们。他走的时候,我没有在他身边。那天早上我到了公司上班不久接到了我叔打给我的电话,于是就匆匆的电话向领导请了假就往老家赶。阿公没有瞑目,父亲用手帮他,也合不上。因为当时的交通状况不好,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才回到了老家,到了阿公的床前,我跪下去,说:“阿公,孙儿回来送您了。”父亲再用手帮阿公把眼睛闭上,阿公才闭了眼的。

我知道,阿公是带着很多的遗憾走的,至少他一定是盼望着能看到孙儿我一眼。阿公的离开,成了我一生的一个追悔莫及的遗憾。因为在2006年,当时我还是一个基层的管理人员,还要跟着四班三运转的方式上班,所以春节、清明节都没有回家,一直到阿公离世我都没有回过家,没能去看他一眼,聊过一次天。几次在电话里,阿公还一直说,他还很好,让我别牵挂着,要我安心的完成公司的工作。当时我很自私的相信了了阿公的话,为什么说自私?因为自己为了工作,为了所谓的自我发展,牺牲了亲情。阿公说他很好,自己其实也明知道阿公是骗我的,但我还是选择了相信,心里很自伪的认为:阿公说他很好的,所以我不用急着回去看他。多不孝的孙子啊!

阿公一直希望我早一点结婚,盼望着早一点抱上曾孙,在我大学毕业后他就有了这样的期盼。在大学毕业前,几个同学到我家里来玩,当时女朋友也一起来了,我介绍给了阿公认识。阿公见过后,和我说,你女朋友挺文静的,长得也俊俏,就是个子小了点。我说,你孙儿个子也不高呢。阿公说那毕业后你俩就赶紧结婚啊……

他在重病时,曾经好多次在迷糊中说过,孙子已经有有了儿子了,都会喊他太公了。但在我还没来得及完成他这个愿望的时候,阿公就匆匆的走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族的人都在他的床前,为他守夜,那一晚,我跪在床前,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直到第二天早上,似乎我才突然明白,阿公走了,永远地离开我们了。我哭得撕心裂肺,但是再痛苦的哭泣也不能把阿公哭回来。

我相信亲人间有心电感应。在阿公离开前的那一天晚上,我做梦了,我梦到阿公的病好了,躺在家里的那个太师椅上悠哉游哉的。本来做到这样的梦心情应是挺不错的,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的心情莫名的很糟,刚一上班就冲着几个下属发了火,然后我就接到我叔打给了我的电话。

阿公走前特别交待了由我来捧灵位牌,我按着风俗,按着大师傅们的指引完成了所有的礼仪,但不管如何,我心中永远愧对阿公对于我的爱护。在他生前,连最后一眼都没让他见上,走后做太多的礼仪也无法补偿。

小学时我腿上长了一个我们当地俗称“咬骨猪”的肿块,是阿公骑自行车带着我到邻镇去医治的;小学时扭伤了手也是阿公骑着自行车带我到邻村一个郎中家去治的;初中的时候扭伤了脚,阿公每天用自行车接送我上下学,直至我恢复到能独立行走;第一次去北海的银滩玩,是阿公带我去的;第一次来南宁这样的城市是阿公带我来的,许多许多,但是我却没让阿公见上最后一面!我知道阿公总是会原谅我,但我自己却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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