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爹的馈赠
二爹还是老样子,独自一人在家生活、劳动。二娘早已跑到湖北,跟了别的人。两个女儿也先后到了湖北,安家落户,很少回来。在这个山沟沟里,二爹守候着他数十年来的产业:半亩水田、八分旱地、一间烟熏火燎的老房子,做一个标准的农民。我回家的时候曾安慰他:亲人都不在身边,我,还有我哥可以照顾您,别担心。他脸上顿时现出笑容。
话虽这么说,但二爹丝毫也没有求过我们。他每天起早贪黑,日出日入,侍弄老屋场那块承包地,种玉米、土豆、还有小菜;喂两头猪,打柴;再就是做饭,自己一人吃。他一年当中几乎没有给我打过电话。然而,当我给他打电话时,他常说:“我没事。你们把两个崽儿给我养好了,不然的话,我不答应。”他关心的是两个侄孙子。
今年过年我回家了。父亲身体不太好,过年必须回去。除夕吃团圆饭的时候,大哥几杯酒下肚,有些激动。说自己今年涨工资,活也干得不错,还得了奖金,喜获丰收,开心、高兴。说完,拿出一叠百元钞票给桌上紧要的人发起来。第一个发给二爹,是三百元。在农村,在我们那一带,这个数字已是高额数字了。当大哥把压岁钱递到二爹面前时,二爹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这我看出来了。他没有接。无论大哥怎样说他就是不接。说自己还能撑,你们在外扑腾的人不容易,花钱的地方多,自己攒着。给我们这些老汉钱白花了,作用还有限。二爹终于没有接,大哥无奈,只好收回。看大哥行动了,我也不能干看,也跟着发压岁钱。心想大哥的钱不收,我再试试。结果,二爹也没有给我面子,钱照样不收。团圆饭在推推攘攘中结束了。二爹没待多久就回家了。
晚上,大家散过以后,我一是觉得席上二爹没收压岁钱,心理很不安,再是别人一家有说有笑,合家欢乐,二爹一人在家,凄凉,对着火坑和孤灯。我就叫上妻子和孩子们到二爹家去。进了屋,果然二爹已爨上了火,开始煮猪食了。我们推门进去,二爹一脸笑,忙擦凳子、倒茶,给孩子们找零食,苹果、瓜子、花生,捧来一大堆,放桌子上。
妻子帮着收拾了灶台、碗筷,把家具摆放整齐,屋里的垃圾也扫了,清爽了一些。妻很聪明,说去年孩子们花了二爷不少钱,还买了不少东西带进城,过年帮补一些。平时很少回来,趁过年回来尽尽心。说着拿出三百元给二爹。二爹似乎无话可说了,只好卷了卷袖口,拍了拍手掌的灰,双手接了。我们长舒了一口气。我隐隐觉得,团圆饭桌上大哥给二爹压岁钱,是二爹觉得有伤尊严,才拒收的。现在在他家里,话又说得得体,没有不收的道理。接着我们谈起今后的打算。二爹没别的想法,只是想着如何把几头猪喂好,庄稼种好,不生病。闲得实在没办法,就到附近一个庙上吃几天斋,念念佛,静静心。
我们说,可否到湖北去看看二娘,还有两个妹妹。二爹神情黯然。我就规划线路,可以坐火车,或自己开车去。二爹说,不去了。管他的,吉人自有天象,将来有缘了,能见则见,不见就算缘尽了。我不能再说什么。玩到半夜,孩子们瞌睡来了,我们就起身离开二爹那间百年前修的小木楼。
回到城里,我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年的生活和工作。过了一个多月,二爹打来电话,说班车给我家带来一口袋土豆,让我到车站去取一下。我按时到车站取回了土豆。打开口袋,真的有半袋土豆,但里面还放了一个腊猪腿,一小袋核桃,一包瓜子,还有干豆角。应有尽有。
这就是二爹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