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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手帕

2013-10-13 10:28 作者:争分夺秒 阅读量:342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黑土今年二十岁了,还没有定亲。在黑土家乡,儿子到十五六岁,初中没毕业,家长们就张罗着说媳妇,担心行动迟了,姑娘们都许配给人家。自实行计划生育以来,各个村子里都男娃子多,女娃子少,特别是近几年,好多姑娘嫌家乡贫穷落后,远嫁外地,村里的光棍一天天增加。这就让父母们感到了压力,有了为儿子早点找媳妇的紧迫感。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黑土的家乡,给儿子找媳妇是父母的责任,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二十岁的小伙子还没找到媳妇,就意味着打光棍。即使找到了也是歪瓜裂枣,别人挑拣剩下的。看着长的比他父亲还高大的黑土在眼前晃来晃去,黑土的母亲就心焦,给儿子找媳妇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逢人就打听谁家里还有没许配人的姑娘。黑土倒成天嘻嘻哈哈地无所谓,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到媳妇。婚姻是需要缘分的,黑土觉得自己的缘分还没到。他心仪的女人,遇到的他没有缘分。有缘分的他还没遇到。

黑土不敢想象自己跟不喜欢的人一块儿怎么生活。找媳妇有不是去集市上捉猪娃子。可是黑土怎么能犟得过父母呢,他们也是为儿子好啊。

这不,他母亲又张罗着,让黑土到集市上买烟酒茶,托人给他找媳妇呢。顺便拉一只猪娃子回来养活。黑土母亲盘算喂上一头大肥猪,说好了媳妇,黑土结婚的时候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办喜事。找不到媳妇,招待媒人,他也好做饭。在黑土母亲的心目中,媒人现在就是他们家最重要的客人,一定要伺候好。黑土不想去,可架不住母亲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一顿数落。只好就着白开水嚼了两个馒头,这样可以在集市上少吃碗饭,节省五角钱呢。黑土正盘算着再打拼一两年洋洋气气的修一座房子,他已经积攒了上万元。他不信到时候就找不到媳妇。黑土吃的饱饱的,背了背篼悻悻地走了。

黑土出了门,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碧蓝碧蓝的,万里无云。心想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黑土想到火辣辣的太阳心里就不高兴。这算什么事吗?黑土想。集市在离黑土家二十多里远的河坝里,得下山又上山。路是羊肠小道,到处是豌豆粒大小的石子,不小心就脚底下“哧啦”一滑,摔个四脚朝天。急性子的黑土最不爱走那样的路,跑不得,跳不得。黑土一年得在这路上走好几回,每次都提心吊胆,很别扭。有一回不小心摔破了刚做好的新裤子,母亲唠叨了好几天,黑土心痛了多半年。

这天,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路的两边小草都偷偷地探出头,在微风中轻轻地左右晃动,调皮的跟刚抽出芽的杨树打招呼。杨树也兴奋地摇摆着枝桠,尽情的挥洒着心头的快乐,友好的回应着小草。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说着悄悄话,怕人们听见似的。有几只鸟儿仿佛也受到了它们欢快情绪的感染,不断地扇动它轻捷的翅子,加入了它们的乐队,放开喉咙,让悠扬动听的歌儿,飘向遥远的天边。

黑土看着这美好的景致,心头的不快也随风儿飘散了。胸中奔涌着欢快的热血,也想放开喉咙唱两句舒畅舒畅。可黑土学的歌儿太少,实在想不起适合此情此景的歌儿,觉得小时候学的《让我们荡起双桨》还凑合,于是就放声高唱了起来,吓得周围的鸟儿惊恐地四散飞逃。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

黑土忘我的纵情唱完了这首歌,心里是无比痛快,好像自己就是那歌中的少年。幸福的感觉在黑土的心里激荡。他唱完了也被歌声振奋了。高举双手,一下子跳起三尺高:“哦,——我太高兴了,我要找媳妇了,我要修新房子了,我要挣大钱了——”落下来的时候,脚底下“哧啦”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幸亏有背上的背篼垫着,才没吃大亏。黑土爬起来,心想幸亏没人看见,要不羞死人啦。

“扑哧——”忽然黑土听见有忍不住的笑声从他身子的下方传来,他的脸唰的就红到了耳朵根,紧张的汗流出来了。黑土循声向下面望去,在一块石头上不知几时来了个姑娘,粉红的衣服,藏蓝的裤子。看着他,捂着嘴笑。黑土扑打着身上的尘土,心想,丢人丢到家了。又暗暗责怪那姑娘,鬼魂一样的,刚才人躲到哪儿去了?唱歌之前黑土四下看过,没见人。黑土的嗓子不好,他的好朋友说,他唱歌的声音像夜猫子叫,听了叫人起鸡皮疙瘩,做噩梦。黑土在人面前是不敢这样唱喊的。仔细一看黑土才发现,石头在岔路口上,那姑娘是从另一条路来的,那路的一部分遮掩在树底下,看不见。

黑土走到姑娘身边,白了她一眼,心说有什么好笑的。这时候黑土也觉得有点疲乏,就放下背篼,坐在姑娘对面的石头上,赌气的想:“我让你笑个够”。便不友好的佯装大方无所谓地看那姑娘。这一看不要紧,黑土心里最温柔的一角就被姑娘触动了,觉得姑娘是那样的面善,亲切。不由自主的呼吸紧张,心跳加速。黑土从小到现在也看过很多姑娘,大的,小的,俊的,丑的。从来没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就是拉着林林手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看着姑娘黑土想起了林林。那个他曾经喜欢的姑娘,林林是和他一块长大的,可谓青梅竹马。可是在黑土还不知道情为何物的时候,林林家就跟一家做了换头亲。林林的弟弟一只眼睛不好,不做换头亲找不到媳妇。林林坚决不答应那门亲事,可林林又什么办法呢。林林母亲说,林林要悔婚就死给她看。一天就当着林林的面,把老鼠药喝下去了,幸亏周围的人及时用尿水灌她,林林母亲才把老鼠药吐出来,保住了一命。把林林吓了个半死。林林只好认命,以后就不理睬黑土。黑土的父母也不让他纠缠林林,他们的思想还没有完全现代化,“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祖训在他们的思想中根深蒂固。

黑土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留给黑土的是一颗受伤的心。看着他爱的人,他只能给她默默的祝福。

男女之间的爱就是这样微妙,机会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得到。

现在黑土的眼里心里就全是那姑娘了。仿佛姑娘是一块磁石,有一股神力,紧紧地吸住黑土的目光,让它想离开都离不开。姑娘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全身上下清清爽爽的透出一股灵气,一种成熟的韵味。她比黑土低半个头。扎着两把齐耳的小辫子。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刘海在额头上随风微微地拂动。白里透红的圆脸蛋上,弯弯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秀气的鼻子嘴巴跟两边的酒窝,都搭配的那么协调。在粉红色上衣的衬托下,显得娇艳,俊秀。就像一句诗中写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样。天下还有这样俊俏水灵的女子啊?黑土想。黑土看呆了,目光在姑娘的脸上,胸部上不停地扫视着,喉结上下一动一动的咽口水。

起初,姑娘也偷眼大量着黑土,看到他高高的个子,魁梧的身材,太阳晒得古铜色的脸上,闪烁着健康的光泽。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宽阔的嘴巴里排列着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怦然心动。心说,好一个齐齐整整,精精神神的小伙子。其实姑娘已经注意黑土好一阵子了。刚才她从路上过来,听到黑土洪亮高亢的歌声,和声震天地的大喊。传出的那种活力,奔放,对生活的无比的热爱,让姑娘的心里,对这小伙子暗暗叫好,有男子汉的气魄。这个完全把心扉展现在天地之间充满了勃勃雄心的小伙子是多么可爱、青春、阳光啊。

姑娘想他是哪个村的人呢?以前我为什么没见过呢?

姑娘的脸红了。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下流。他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知道他呢?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姑娘好像怕黑土看出她的心思,羞赫的赶紧低下头,佯装看着自己的脚,其实在偷偷地看黑土的动静。当姑娘发现小伙子看着自己脸和胸部高挺的奶子如痴如醉的神态,心里有点慌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看她的人,两手在衣兜里不安的搓动。姑娘觉得这小伙子的眼睛贼亮贼亮的,好像用眼光剥光了她的衣服把她全身上下看了个遍。她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心里更不安。姑娘的父母常常告诫她,和陌生人单独相处一定要小心,多个心眼。就赶紧起来,背着背篼匆匆走了。

黑土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么的失礼。世上的人谁这么看一个大姑娘?他忽然很懊悔,刚才为什么没控制住自己,用色眯眯的眼光盯着姑娘的胸部看。正经的男人怎么会这样看一个姑娘家?

黑土看见姑娘慌慌张张地在到处是小石子的路上匆匆走着,不时还回过头来看一下。黑土知道她是在看自己追上来了没有。就坐在石头上没动。好让姑娘心安。心里说,你看着脚下啊,慢点,小心别摔了。黑土人坐在石头上,心却已经跟姑娘走了。直到看不见姑娘,才收回目光,心里懊悔不已。要是跟那姑娘一块走该多好啊。她是哪个村的人,以后会不会再见到呢?黑土闷闷不乐的爬起身。背上背篼,经过姑娘刚才坐过的地方,黑土忽然发现一个用红手帕包着的东西,赶紧捡起来,小心的打开,发现里面有三十元钱。三十元钱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时候黑土一天才挣十元钱。三十元可以买一只猪娃,做一套衣服外,还能买几斤茶,几瓶酒……好多东西呢。黑土忽然焦急起来,这么多钱一定是赶集人丢的。他发现丢了钱,不知该怎样着急呢?看着那精致的红手帕,黑土疑心是那姑娘刚才紧张,手从衣兜里出来的时候带出来的。想到这点,黑土就更懊悔刚才自己的行为。他想,要不是我,姑娘不会丢钱的。

黑土急匆匆的赶紧去追赶集去的人,他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大约过了十五六分钟,黑土老远就看见几个人,围在路边说着什么,在他们的中间还有一个人哭,黑土从声音判断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黑土想,也许是丢钱人吧,就加快了脚步,来到他们身边问:“出啥事了?”

“这姑娘钱丢了。”一个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说。

“姑娘,别哭了,回家去吧,丢了还有什么办法,大家也没钱,帮不了你。”有人劝姑娘。

“丢了多少钱?”黑土问。把头往人群里一探,发现正是在石头上匆匆走掉的姑娘。黑土心里忽然一喜,真比捡了一个大元宝高兴。黑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姑娘,苍天有眼啊。

“三十元,用红手帕包着的。”有人说。

“是这个不?”黑土拿出用红手帕包着的钱说。

姑娘抬起头看见红手帕,一把从黑土手里夺了过去,好像怕黑土不给她似的。急急忙忙打开手帕,激动地说:“就是它,就是它。找到了,找到了。”然后又包好,紧紧地按在胸前,怕它又飞跑了似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围观的人们高兴的笑了。有的拍打着黑土的肩膀夸赞黑土,有的问黑土是哪儿人,叫什么名字。有人对姑娘说:“你真是好运气,遇到这么一个好心人,丢了的钱都回来了。”

姑娘从高兴中醒过神来,看见是黑土,先是一惊,接着脸上现出一丝喜悦的神色,对黑土边鞠躬边诚恳地说:“谢谢,谢谢,我今天差点没法回家了。谢谢。”弄的黑土手足无措,扶姑娘不是,接受感谢好像也不妥,黑土压根就觉得这不是件值得感激的事,不是自己的钱,揣在怀里是睡不着觉的。没什么,没什么。黑土点着头,连连说,窘迫的神态逗的周围人都笑了。

“小小年纪就施恩不图报,了不起。”周围的人对黑土啧啧称赞着。说得黑土的脸更红了。

赶集的人们看见事情有了圆满的结局,急匆匆走了。黑土刚才走的急,大汗淋漓,就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姑娘没走,坐在离黑土不远的地方,看着黑土。觉得就这样丢下黑土走了,不仗义。陪他坐一会也表达的是自己感激的心意。姑娘把刚才包钱的红手帕扔给黑土让他擦汗。黑土感激的看看姑娘说这么漂亮的手帕,他擦汗就糟蹋了。就丢还给姑娘,用衣服袖子在脸上,额头上擦着。姑娘说一块手帕值不了几毛钱,又扔了过来。黑土拿在手里还是舍不得在脸上擦一下,他觉得这么漂亮的手帕,糟蹋了可惜。可他也没还给姑娘。

“你李家庄的?叫黑土?”姑娘看着黑土红着脸问。

“嗯。”黑土答应着,心说,她咋知道的。黑土忘了刚才别人问,他回答过的。“你叫什么名字?那个村的?”

“腊梅。韩家沟的。我腊月里生的,我娘说,生我的时候梅花开的正旺,就叫我腊梅。”腊梅经过这件事,对黑土完全没有了戒心。仍凭黑土在她身上看个够。黑土擦汗的时候,她还暗暗责怪自己,心地这么善良的小伙子,刚才我差点想成了坏人。就又偷偷的大量黑土,越看越觉得长得英气逼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自心底里油然升起。对其他的男人从来没有过的好感。姑娘好想和黑土多坐坐,多说说话。让黑土了解自己,记住自己。

“我爸说黑土肥沃长庄稼,将来吃穿不愁。就叫我黑土。”黑土说着。忽然笑了,心说我跟这姑娘什么关系,咋什么话都说。可是黑土看着姑娘心里就舒服,就想把什么话都告诉她。也想和腊梅多坐坐,多说说话。黑土想,要是时间静止了该多好啊。黑土的汗干的差不多了,就和腊梅走了。

黑土心里很高兴,给腊梅一路上讲了他外出打工的好多事情,听得腊梅好开心,对黑土既佩服又怜惜。佩服黑土能干有创劲有理想,怜惜黑土在外面打工不易。心说真是一个好男人,跟上这样一个男人一辈子不会受罪。在说说笑笑中,黑土知道了腊梅今天去买猪娃买布料。知道了她没有买过猪娃。自己可以帮忙给她挑拣。黑土对腊梅说,买猪娃有讲究,能吃的人捉来的猪娃吃食好不挑食长的快,所以买猪娃都要找能吃的人,他自己就能吃。母亲常说他。“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对腊梅说,我能吃我给你买猪娃吧。黑土的热心让腊梅感动,一种被关心的幸福在心里涌动。

到了集市,人很多,有的地方拥挤在一起走不过去。黑土转过头,对着腊梅的耳朵小声叮嘱她,放好钱人多的地方小偷多。让腊梅牵住自己的衣服,紧紧地跟在后面,别丢了。腊梅听了紧张的将钱攥在插在衣兜的手里,攥的汗都出来了。心里暖和和的,觉得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腊梅跟着黑土集市上转了一圈,在每个摊位前都停留了片刻,看了一下货物的质量成色,从侧面了解了价格,腊梅觉得黑土鬼精鬼精的。他们就选定了买猪娃的地方。黑土腊梅是一块买的,黑土和卖主磨了半天嘴,以每只十五元半的价格卖好了。比别的地方至少要便宜二元。最后卖主砸吧着嘴说:“这小伙子,真会说,你身上我都贴本了,全集市就没有这个价。怪不得能找到这么俊的媳妇。”说的黑土腊梅脸都没地放了。可是两人的心里都甜甜的。接着两人在其他的几个摊位买好了需要的东西。黑土看见摊子上的小东西,像针头线脑,手绢,头绳什么的便宜,就以临时决定以更便宜的价格买了些,想到各村子里去卖。他想,反正是闲着,能赚一分是一分。黑土到新疆去搞副业,还要一个月。腊梅想黑土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勤快人,嫁给他的姑娘该多幸福啊。

看看天色还早,腊梅犹豫了一会儿说:“黑土哥,我请你吃饭?”

两人挑了一个僻静地方,吃了一碗牛肉面,腊梅说自己吃不了一大碗,硬给黑土捞了一筷子。黑土知道腊梅是怕自己吃不饱。走了那么多的路,咋能吃不了一碗牛肉面呢?黑土心里暗暗说腊梅心真细,真好,真会体贴人。黑土三口两口捞完饭,喊老板付了钱,弄的腊梅不好意思。责怪黑土说看不起她,没把她当妹子一碗面都不吃。

黑土调皮的笑着,掏出红手帕说:

“这个手帕哥擦了汗,弄脏了,就送给哥了,不比一碗面强?”腊梅低下了头。心说真贼奸贼奸的。

“破手帕,有啥好要的?”腊梅说,其实她心里蛮高兴。腊梅知道在黑土的心里已经有她腊梅的一块儿地了。

黑土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新新的印着腊梅花的手帕,递给腊梅说:“妹子,你没手帕了,哥的这块,你用吧。”

“我还有手帕,你给嫂子用吧。”腊梅听黑土大喊说,他要找媳妇了,她就想知道黑土现在有没有媳妇。

“媳妇都没问呢,那有嫂子啊,你不喜欢我就收着了。我还舍不得给呢。”黑土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我媳妇还在哪儿呢。”

腊梅羞涩地接过手帕,脸更红了,翻来翻去地看,爱不释手。黑土的东西她咋能不喜欢呢。这么一个心细会过日子的男人,她咋会不喜欢呢。她只是担心遇到一个花心的男人,哄她一时高兴罢了。两人都收起手帕,小心的装在衣兜里,好像装着的不是一块手帕,而是对方的一颗心。他们抬头看看天空,阳光明媚,鸟儿都在欢快的歌唱,声音是那么悦耳。黑土和腊梅觉得今天真好,一辈子都没见着这么好的天了。

回去的时候,黑土和腊梅背着猪娃,走的又是上坡路,走的很慢。其实黑土完全可以走快,那样的路上山比下山好走多了。他曾背着七八十斤的东西一口气走到家里过。他想给腊梅捎上猪娃,可腊梅死活不让。说两个猪娃在一块打架,咬伤了回家不好给父母交代。黑土就没再固执,太热情了有时候不一定好。其实黑土知道腊梅不想累自己。黑土陪腊梅慢慢地走着,他就想跟腊梅在一块的时间长点,好让腊梅对自己有更深的了解,留下一个好印象。何况他还想打听出腊梅嫁人了没有呢。在黑土的心里已经认定腊梅就是他黑土此生要追的陪伴他一生的女人。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走着说话。

“妹子,今年多大了?”

“二十,你多大了?”

黑土心里咯噔了一下,仿佛背上的猪娃一下子增加了几十斤,腿变得十分的沉重。原来他以为腊梅最多也就十七八。在他们那儿,二十岁还没婆家的姑娘,比大熊猫还稀少。很多姑娘十五六岁就定亲了。

“二十一。”黑土有气无力地说。

“婆家是哪个村子的?”

黑土问,过了半天,不见回答,就扭回头,看见腊梅脸红到了脖子上,好像很难说出口。

“我……没定亲。”腊梅好像从嘴皮底下发出的声音,很低。

“没定亲?”黑土一惊怀疑听错了。这么俊的姑娘咋还没定亲呢?

“我父母常在外面,家里我最大,弟弟妹妹需要人照顾,我爸就没答应来提亲的人。”腊梅说,心里充满了委屈。在他们村子里,和她一样大的姑娘,有的孩子都一两个了。她还担心黑土误会自己。他们那儿二十岁过了还没人要的姑娘,不是自己眼界太高,就是家里或者自身有毛病的人。

黑土心里很高兴,也隐隐有些担心。就没再说话,低着头吃力地走着。想起了秋风,那个他曾经张口闭口喊媳妇的姑娘。心里就酸酸的。

黑土对腊梅说:“我给你讲个我的故事吧。”

去年年前,黑土扭不过母亲,答应找媳妇的时候,他家对门的老姐姐给黑土介绍了一个姑娘。老姐姐对黑土好,从小到大,黑土没少吃过老姐姐家的饭。在黑土的记忆里,童年好像老姐姐家里的饭总有他的一份。老姐姐给黑土介绍的是她侄女秋凤。秋凤常到她家里来,小时候黑土和秋风常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一个碗里抢饭吃。秋风撒尿穿衣不背着黑土,黑土也不背着秋风。那时老姐姐就曾开玩笑地问黑土,长大了叫秋风做你媳妇好不好?黑土高兴的答应了,好长时间黑土都张口闭口叫秋风媳妇。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常拿秋风开黑土的玩笑。后来黑土知道媳妇是什么意思就不叫了。秋风出落成一个大姑娘,看见黑土总是一副害羞的样子,在人前不跟他说话。人后了却有说不完的话。常偷偷塞给黑土她家好吃的东西。现在黑土用的几双鞋垫子就是秋风做的呢。秋风人长的好看,手作,家务,农活样样能干。

林林出嫁了之后,每次母亲唠叨起媳妇,黑土就想起了秋风,可每想起秋风黑土总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在黑土的心里秋风就是他的妹妹。他从来都没有动过秋风的心思。黑土知道秋风心里是怎么想的。老姐姐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秋风的心里全装的是他。黑土从秋风和他在一起时的红彤彤的脸蛋,急促的呼吸,暧昧的眼神就知道。黑土委婉的对秋风说,秋风永远是他妹妹。说的秋风满脸的妒忌和怨恨。

黑土想,和一个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一定是幸福的。爱情是可以培养以后他会像爱林林一样爱秋风的。

黑土一直没在母亲那儿提过秋风。黑土觉得母亲好像不喜欢秋风。她常说这家姑娘好,那家姑娘好,却从来不提秋风。黑土知道秋风这两年没定亲都是因为他。老姐姐说了后,黑土就对母亲说他想娶秋风。母亲不同意,她宁可让黑土打光棍,也不娶秋风,气的黑土没脾气。母亲说秋风家里有小神,一位小气到人沾了他家的便宜动不动就害人的神。母亲迷信坚决不同意。可黑土觉得荒唐可笑,他不知道沾了秋风家多少便宜,也没见那什么神来害呀。

黑土想慢慢地做母亲的工作。就对老姐姐说父母不同意,让秋风等着他。老姐姐当下就变了脸色,让黑土滚出门去。黑土对老姐姐保证说,他会做通父母工作,不会让秋风失望。没过几天,黑土就听到了秋风的死讯。秋风家里知道了黑土的父母不同意,就硬逼秋风嫁给一个瘸子,收了人家一千元的彩礼。那时候一般人家的彩礼都是二百四十元。第二天早上起来,家里人发现秋风死了。黑土很伤心,黑土的父母也很伤心,他们都觉得是自己害了秋风。

过了几天黑土问老姐姐,给秋风带话了没有?黑土才知道,老姐姐骗了秋风,说黑土不要她。老姐姐怕黑土的父母不会改变心意,误了侄女的前程。与其让秋风绝望的等,还不如早点找个归宿。她也没想到秋风家里给秋风找了那样一个归宿。

黑土无言。秋风啊,你为什么这么绝情,就扔下黑土走了呢?

后来老姐姐交给黑土一双缝了一半的鞋垫,那上面绣的图案是一对并蒂莲,是在秋风的身边发现的。黑土知道那一定是秋风做给他的。

讲到这儿,黑土流下了伤心的眼泪。仿佛看到了秋风含情脉脉的眼睛。腊梅也为那个可怜的姑娘流下了伤心的眼泪。被她的爱和坚贞感动了。她以她的死永远占据了一个男人心灵的一角。完成了自己生命的升华。

“别伤心了,秋风姐知道了会伤心。只要你心中有她,秋风姐就闭眼了。”腊梅觉得黑土太可怜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这个坚强的男人。

两人都没说话,想着心思默默地走路,空气沉闷极了。

他们来到了早晨见面的地方,该分手了。心里都有点惆怅伤感,他们坐在坐过的地方,互相偷眼看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土哥,高兴地唱个歌吧。”腊梅说。

黑土上下看了一下,没有人说:“走吧妹子。你在旁边我唱不出来。”

腊梅凄惨的一笑,深情地大量了一眼黑土,嘴动了一下,黑土只听见她长叹了一口气说:“你路上小心。”

黑土看着腊梅从右边的岔路口走过去,只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放开喉咙大胆地从心底里唱出来。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不回呀头,不回头……”黑土唱到最后,声音有点呜咽。可他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释然。他说不上这歌是为腊梅唱,还是为秋风唱。

红手帕,妹妹心啊,

陪着哥哥慢慢走啊。

哥哥哎,几时来,

妹妹在家等你唉。

黑土听见一声悠扬的山歌随风飘来,深情而圆润,听得黑土的心里热辣辣的。他没想到腊梅的声音那么好听。他更没想到腊梅的才思敏捷,能即兴唱出这样深情的歌词。

黑土的不快随着歌声飘走了。

黑土回到家,看着那红手帕,腊梅的歌声就在他耳边响起来。腊梅的身影就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赶都赶不走。他就盘算怎样才能见腊梅一面呢?

过了一个星期,腊梅村子里来了一个卖针头线脑的生意人,货很便宜,大姑娘小媳妇都去买,一个一个笑嘻嘻来,开开心心地满载而归。腊梅听到了,也高高兴兴的来买,看到是黑土,心里乐开了怀。一边挑拣花线针什么的,一边小声对黑土说,中午请他来吃午饭。然后一阵风似的走了。

腊梅回到家,给他父亲说,那买花线的人是那天捡到她钱的人。腊梅父亲听了很高兴,就让腊梅去请他一定要来吃顿午饭,表达一下谢意。腊梅说她已经说过了,一会儿叫妹妹请他。

腊梅到厨房里准备饭去了。那压抑不住的愉快歌声,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你没发现姑娘这几天有点怪吗?”腊梅母亲听着女儿的歌声,对腊梅父亲说,“前两天,常拿着个新手帕发呆,闷闷不乐。今天你看高兴成啥了。莫不是跟这个人又关系?”

“也该给娃找个婆家了。”

中午,黑土在腊梅妹妹的带领下,来到了黑土家。腊梅的父亲母亲很热情,互相使了个眼色,意思这小伙子不错。腊梅则脚步勤快的跑来跑去,倒水做饭,听听父母跟黑土说什么?

“黑土啊,你是哪个村子的人?”腊梅父亲问。

“李家庄。”

“你和王支书家有关系吗?”

“他是我爸。”

腊梅的父亲忽然高兴了。腊梅父亲和黑土父亲的母亲是远房的堂姊妹,两家早年的时候走动的勤快。这十来年由于腊梅父母去了工作单位,所以来往少了。他没想到老哥家的儿子居然是大小伙子了。

“有媳妇没有?”

“我父母年纪大了,家里房子破旧,没人来。”黑土难为情的搔搔头说。

“哦,这样啊,咱这儿谁家的条件好呢?都一样。那些人都什么眼色啊,把黑土这么攒劲的人都放过了。孩子,别急会找着的。”腊梅的父亲感慨着。

腊梅听着父亲跟黑土的对话,心里笑开花了。她没想到自己家和黑土家还有这样的关系。看得出父母也很喜欢黑土。腊梅偷偷看了一眼母亲,母亲正满意地仔细打量着黑土,对着父亲暗暗点头。

“回去问你爸好,就说我请他们家里来做客。我们老哥俩十几年没说话了。”临走的时候,腊梅的父亲对黑土说,“腊梅,送送你黑土哥。”

“黑土哥,你还来吗?”到了门口腊梅问。她想往远处送送黑土,可是又怕被人说闲话。

黑土暧昧地一笑点点头,恋恋不舍的走了。两个人的心里都空落落的。腊梅闷闷不乐的回来了,他母亲看着女儿笑,问腊梅:

“他人走了,你的心也走了?”

“他再来几回,家里油都没吃的了。”腊梅妹妹用手指扣着自己的脸笑着说。

腊梅被母亲和妹妹说准了心思,用手捂住脸跑进了屋子。爬在床上偷偷地乐,她不知道黑土的心里是咋想的,知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不知道黑土父母是咋想的,喜欢不喜欢自己。

黑土回到家,母亲给他端来了饭,黑土就给父母说了在腊梅家吃饭的事。黑土的父亲高兴地用手拍着大腿说:“咋把他家忘了,他家有三朵花一样的女儿。知根知底的好说话。”

“他爸,明天就转亲戚去,探探口风。”

黑土听到父母的话放心了。他一直担心出现像秋风那样的事。他不想再伤害他喜欢的人了。满脸堆笑地说了一大堆腊梅的好话。黑土巴不得父亲早点去腊梅家,定下他俩的事,他好放心去新疆打工。夜长梦多,黑土可不想横生枝节。这回,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第二天黑土的父亲收拾的干干净净,提着烟酒走亲戚去了。进腊梅家门的时候,腊梅正在扫院子,看见有拿着东西的陌生人来了,十有八九是来给自己提亲的。心里就没好气。腊梅现在就怕黑土家里来提亲之前,父母答应了别人。所以来人的东西也没接,反而把扫帚扫动的幅度更大,把尘土扬的更起,以此发泄心中的不快。心里焦急地暗暗骂死黑土木头黑土,为啥还不来呢。

“是腊梅吧?怪不得黑土夸你,真勤快。”黑土父亲看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打扮的齐齐整整地扫院子,看见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就笑着说。

腊梅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没想到冲撞的人居然就是她盼望的人。赶紧扔下扫帚,来接黑土父亲手里的东西。释放出她全部的热情,希望改变她刚才不友好的印象。说:“伯父,院子里土大,你进屋。爸,娘。来客人了。”

腊梅父母热情地和黑土父亲寒暄着。这老哥两,好多年没见,有好多话说。腊梅则边做饭边伸长耳朵听他们说话。父母们说了半天,才扯到了黑土身上。腊梅听黑土父亲说:“老兄弟,咱家黑土都二十岁过了没定下亲,方的不可可的不方,愁死我们了。黑土你们见了,人就那样。咱们家的哪一个姑娘,能不能考虑黑土?”

“黑土是个好娃,只要腊梅愿意,我们没意见。”腊梅听父亲爽快地说,“过会咱们问一下她。”腊梅的心里好开心,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说她同意。可是她害羞,她不敢去。

吃饭的时候,腊梅父亲问她。腊梅红着脸跑了出去,说你们同意我就愿意。他爸大声说:“我就答应了,以后日子过的不好就甭怪我。”

“吃糠咽菜,我认了。”腊梅小声说,她妹妹听见了就大声喊:“我姐说,吃糠咽菜她认了。”惹的大家都笑了。

黑土父亲走了之后,腊梅才从她的小房子里出来。她母亲笑着说:“你今天咋做的饭,放那么多盐,吃得成吗?”腊梅尝了一下,苦咸苦咸的。原来她听父母说话,放了两次盐。

这天晚上,黑土和腊梅都做了一个梦。

黑土梦见腊梅用歌声在呼唤他。

腊梅梦见黑土晃动着红手帕,对着她笑。

他们又一起去赶集去了。这回他们可是手拉着手。头碰着头。

199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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