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梦呓(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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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到我参加工作的那几年,父亲总是被当选为乡人大代表和乡党代会代表。我刚记事的时候,每当他去乡上开会的时候,总是轮流带我们中的一个人去,其根本原因有二:一是父亲看不见孩子心里不踏实;二是开会要管饭,并且大多是烩菜或者肉饭,带我们去解馋。每当被父亲带到乡政府大院,他便叮嘱我不要乱跑,只是在大礼堂门口等着他。于是,我便在附近玩耍,知道会议结束,父亲就带我到食堂吃饭,从领导到其他工作人员、代表,都和父亲很熟,很热情地给我们端饭。那一天,就像过年一样,我终于大饱口福,父亲也很满足地看着我吃,并不时地给我夹他碗里的肉。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父亲每天都到乡上去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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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最大的一块地靠着山根,除非别人家的庄稼收割完了,否则我们拉运农作物根本无路可走。谁知有一年我去上学,父亲把蒜种在了那块地里。到秋天蒜挖下之后,可苦惨了我们。因为蒜挖的时候,麦子还不能收割,而我们必经的别人家的地里,种的正好是麦子,这样我们只好把蒜背到大路上,田埂狭窄不说,还长满了杂草,走起来很滑,有时背出一捆蒜,摔上好几跤,那年种的蒜有多,好不容易才挖完。于是我们埋怨父亲,不及早谋划好,甚至动辄使性子,让他多干活。父亲却无怨无悔,也不去辩解。直到大蒜卖了好价钱,我们的学费有了着落,父亲才说明原因。一是那块地面积大,适合种更多的蒜,因为头一年大蒜价低,他预计来年会涨价;二是种什么都要“倒茬”,不倒茬产量上不去。我们听了,恍然大悟,为当初错怪父亲愧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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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小时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都要靠养猪来贴补生活。其实说是养猪,也只是一头,多了没东西喂。到了春冬季节,把麦草粉碎了做饲料。而夏秋时节,主要是挖野菜喂猪。我记得那时夜半三四点钟,母亲总是和周围的几个妇女相约,拉上骡子,拿上口袋和铲子,去很远的山上挖野菜。说是口袋,其实是比麻袋还要细而长的毛线织的袋子,可以装200多斤粮食。到了中午的时候,母亲就能挖满满一口袋野菜,两个人都几乎抬不动。同去的妇女都说母亲是最能干的,简直是她们两个人的总和。并且别人去一次,就好几天不去,但母亲几乎每天都去,成了最固定的成员。其实她们或许忘记了,我们家也是条件最差的,猪喂得越肥,卖的钱自然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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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岁时腹泻,几乎要了命。看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好转。有一个乡村医生,判断说要是有一点丽参,熬上喝几次,或许就能好转。但在那时候,这种名贵的药材,医院和药店都没有,上哪里去找呢?母亲却不甘心,开始四处打听,问谁家有没有丽参,跑遍了周围的几个村子,没听说谁家有。母亲却仍然着急而执着地寻找,或许是感动了上天,终于柳暗花明,在一户人家找到了听说是不到小拇指头蛋大的一点,已经很幸运了,回来后按照那位医生说的,熬了给我喝,没喝几顿,果然好了,父母惊喜之情,自然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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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喜欢秦腔,只要附近有秦剧团来演出,他总是要去看几场。平日里,会有半导体收音机播放秦腔,所以几十年里,家里唯一称得上现代化的器具,就是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夏天的时候,每当晚饭熟了,秦腔也开始播放了。我们坐在院子里,边吃饭边听古朴婉转的秦腔。或许是耳濡目染,母亲也喜欢上了秦腔,所以父亲外出看戏时,她也要去看一两次。如果饭还没有做好,她总是一遍又一遍询问父亲,秦腔播放的时间到了没有。天长地久,她也能讲出某一个剧目的情节,甚至在父亲讲解的时候,还可以做些补充。